別忘喜樂全因愛

    人不能戰勝宿命，這宿命不是說你做了甚麼就一定會有甚麼結果，而是你的心念一旦超越了自己實際能承受的範圍，念力就會以某種方式把你還原到正常的狀態。在人的一生中，活着可掌控的能量基本就以這樣的方式守衡，每一個階段裡面，我們都有生命中一個一個的決定，逐漸形成往後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方式與節奏，想要打破皆要付出沉重或難以承受的代價。這宿命、這念力、這好像能統稱為命運的東西從何而來呢？個人、伴侶、家庭和天下事，這不就是中華傳統的老思想嗎？真的，年紀越大，經歷的事越多，就越覺得世間事好像一早已被哲人看透了。

    近幾年，每到春節，好像總會有甚麼不好的事在我身上發生，說得好聽點叫破財擋災，也好讓新一年低走高開。說得難聽當然就是自己總搞出一點意外來，壞了節日氣氛。而這三年來，這意外似乎都跟車有關係。

    三年前，試過在大年初一出門去，路上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愛人吵了幾句，到目的地的時候不想跟愛人再待在車上，就直接送到大門口，然後想自己開車去停車場，獨個兒待在車上一會再跟他們匯合。結果他們走出車外了，我去車尾箱拿東西給他們帶走，迷迷糊糊忘了拔車匙，時間一長車就自動反鎖，怎麼都開不了。好笑的是後備匙前一天剛好就放在車箱裡頭……大年初一，沒有車行和拖吊公司開門，停在不准泊車的地方，人不能離開，原先進行的家庭活動被逼取消。妻子和孩子灰着臉叫截的士回家，我則一個人站在車邊食西北風，到處打電話找朋友查找處理辦法。好不容易找到專業開鎖的師傅，用幾倍的價錢請他來幫忙開鎖，免卻了破窗救車的可笑事，這樣來度新歲，也是開了我人生的新體驗。

    人來了，車救了，還要給來開鎖的師傅發紅包，要人家大時大節出外勤確實也相當抱歉。開着車回家的路上，心裡既難過又恨自己。這樣一次意外，大年初一已經過了半天，還要家人替自己擔心。我以為這樣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但會出現某種惡性循環的關鍵，就是人太善忘，當教訓和痛楚的體驗還不夠深刻，時間長了，人就會再次犯同樣的錯誤。

    之後的一年，又是在元旦春節之間，又是和愛人鬧情緒，一個人開車出去兜兜風，結果思前想後，人一分神又把人家的車給撞了。賠了錢、花了時間處理手續，一整個假期都沒車開，壞了家人出行的大計，當時既內疚又難過。

    這樣回憶起來，一切都好像各有提示，但如果沒有認真去理清當中關係，或把各種事件以另一種方式解讀，諸如流年不利、犯太歲，甚至把責任推卸為自己睡眠不足，更壞的還有是因為吵架而導致情緒不穩、專注力不足等，都可以慢慢淡化我們理解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因果關係，無助於自己活得輕鬆自在。

    人越大，有些人越難以自省，特別是當我們在工作、家庭和群體中，自認為越來越有重要性、感覺能力總在別人之上、自我無限膨脹的時候，對愛人、孩子和長輩就容易惡言相向，對同事和合作伙伴就經常指指點點，對朋友當然也是各種無禮而不自知了。當不自覺的對人對事皆以自我為中心，當我們忘記了從對方的立場來想，沒有表現出真誠的理解和包容，自我就會讓我們作出錯誤判斷和決定，這才是意外逐漸發生，個人偶爾失去正常反應和專注力的原因。

    一年復一年，這教訓當然也來得越來越深。特別是疫情三年以來，本來大家的情緒就不穩定，都容易講出一些賭氣話。去年末，這城市突然就從對病毒嚴防死守，到一下子大舉放開。感染確診的人數在短時間內幾乎實現了群體免疫，病的病、痛的痛、死的死，城市大傷元氣之後，終於在除夕前有了點否極泰來的姿態，當然也算應驗了黎明前的一刻是最黑暗的那句話了。三年來，一直被逼長時間留在澳門，我心裡一直想多出去走走。隨着家人都確診過了，康復了，就想帶他們出外旅行。

    只是，這段日子妻子忙於進修，畢竟前陣子看起來也是出門無望，這兩三年來大家都多了點未雨綢繆的想法，留在家裡的時間長了，自然就有更多閱讀、學習和潛心研究愛好的規劃。防疫策略的驟變，當然也會對家庭成員的生活帶來各種影響和改變。而我是一下子未有理會到愛人想要好好完成學業，一心只想帶孩子出去盡情放電盡情玩。臨近除夕的一個晚上，愛人是認真的告訴我她的憧憬和希望，她需要時間在家裡完成學習的最後一里路，而我卻是一盤冷水的潑過去：“你可以繼續留在家裡，我可以自己帶他們出去，各幹各的。”

    往後的幾天，我就這樣帶着孩子走在不同的公園，到自己開車能去的任何地方享受“自由的空氣”。其實，如果從行為上來看，這本來沒有甚麼問題，但認真思考自己處理的方式和對家人情緒的影響，顯然是帶來了嚴重的傷害。一旦沒有和家人站在同一陣線，念就會失去平衡。果然，除夕過後，元旦的第一天，我又不理妻子的想法，自己帶着女兒去龍環葡韻賞花。臨出門的時候，又吵了一架，為的只是想盡快出門，不想浪費時間在車上安裝一個空氣清新機。結果，惡運真的又再降臨，再一次提醒我走歪了路、心念已經不在正軌了。

    帶着女兒出門，在車上勉強安裝了空氣清新機，便不顧一切地開車，就像新的一年從天上降臨的第一個警示，在紅綠燈路口停下來的時候，突然空氣清新機發出了怪聲，再回頭望望女兒，莫名其妙車就開出路口了，看着好像是綠燈，原來看到的是另一車道的燈柱，待一切明白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因為衝紅燈被來車碰個正着……

    賞花的行程當然沒有了，接下來是等交通警員來處理現場，向車禍的另一方賠不是，還有準備賠償的各種事情，一搞又是幾天。車是新買的，碰撞當然心痛，賠大錢還得修車影響家庭經濟狀況也很慚愧，家人朋友事後還安慰我說“破財擋災，最重要是自己和女兒沒事”。但其實我心裡最難過，是我真心意識到意外發生的箇中原因，我知道這意外的一切並不來自於我專注力不足，而真的是有種宿命性的前因後果，簡直就是新一年裡我最值得收到的報應了。

    我回顧這幾年發生的一切，總覺得每當我對甚麼事的愛，凌駕於對妻子的愛時，每當我的自負超越了對家人的愛和恩慈時，宿命的念就會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來提醒我——要撥亂反正，你有多愛你的妻子，你才有多少的幸福。唯有我的生命有她的陪伴和祝福，一切才會向好的一處發展。

    想想從我年少時認識她，從相愛到結婚生子，當我們的愛越是熱烈，我的人生似乎也越是順遂。我相信很多人回過頭來看自己的人生經驗，大概也會有相類似的。無論是不是講現世的成功，凡是日子過得快樂、幸福的人，大多都是夫婦和睦、子女相親。凡是當中有一方有越軌或惡念，家庭的穩定結構受到動搖，命運就會開始作弄帶來問題的那個人。

    一年之初，天主總以車禍或意外，給我一個愛的提醒，讓我記着一家人不只要在一起，而是真的以團結、齊心、互愛，來形成一個強大的生活保護網，才不容易招來惡運。你不想招來惡運，並不是想自己活得更輕鬆自在，而是從內心深處希望愛人和家人都活得好，希望他們開心，希望他們不要為自己的自我和無理生氣，並在意外中不斷的擔心與難過。我們希望自己所愛和愛我們的人，都能一整年過得快樂和幸福，希望他們感到被關懷和照顧。

    只有當我們把自我放在念以外，把愛人放在念之中，世界才會回歸到最穩定的結構，在那裡，沒有我，只有我們。我們一起過日子，從元旦到除夕，然後一起迎接下一個新年。

    “我甚麼地方都不要去，如果你不願意去。”新的一年，又一次意外，提醒我要養成一個新的習慣，這是女兒從書本裡面讀到，並在飯桌上和我們分享：“把你犯過的錯都寫在本子裡，每天都要看一次、讀一次，那就不容易忘記了。”

    本子裡犯過的錯已經夠多了，願我以後也不用新增多一個條目吧。致所有犯過自我自負自私的人，希望大家能從我的經驗分享中，也領略到一點甚麼。

    人當然不會一下子變好，也許都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才不容易造成念的失衡。只有時刻記着他人的好，學會感恩，選擇安然平靜，不執着於一切地過日子，時間久了，好的念頭才不會枯萎，壞的念頭才不易萌生。

    執念會害人，我自己是深受教訓。其實，一家人能夠開開心心地待在一起，哪怕在防疫最嚴謹封控在家的日子，回頭想一樣很溫馨。別貪心，別急，世間沒有甚麼事是非做不可——除了讓所愛的人快樂。當我們心中有愛，我相信世界自會給我們足夠的祝福與好運，來應對每一個明天。

    陸奧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