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約

    操作拉閘式升降機需要點巧勁，關門的力度過猶不及，各樓層的按鈕皆有脾氣，意識到自己逐漸習慣這一切時，健身室發來了續約邀請。一年之約轉眼就到，當初因健身室設在工廈八樓而有過的疑慮，如今已統統被實際行動消解。拉動鐵閘比爬樓梯容易，定期運動比思考人生簡單，算不上是多大的挑戰，預期中的不適並沒有發生，或察覺不到，可能因為一年太短，也可能因為一年太長。

    世上最難衡量的大概就是時間，快慢毫無標準。鬧鐘在響，秒針在跑，全都忙忙碌碌。只要盯着家中的白牆看，時間就會變慢，可一旦看習慣了，日子又會偷偷加速。新居的租約同樣為期一年，換算成十二個月或三千一百五十多萬秒也可，這組數字的大小實際上並不影響時間流逝，但我還是覺得三百六十五天要比一年長，一天又要比廿四小時短，就算是錯覺也好，我也寧願選擇最小的單位，換最大的數。

    接觸過的工作中，按周、按月或按年來簽訂契約的都有，期限一到，便重新思考一次去留，看似不安穩，實際上亦沒有預期般漂泊。所謂永久的承諾大概並不存在，都是期限讓合約有了價值，唯有可以終止的關係，才會有維繫的必要。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需要簽訂多長的契約，才能證明彼此的愛，法律要求兩願離婚的夫妻最少維持一年的婚姻，一年只是一年，同時又是三百六十五天，好多好多分鐘，好多好多秒；好多次呼吸，好多次思考。習慣了以年歲結算的我們，到底活了幾周，幾分，幾秒。從胎兒到初生嬰兒，從少年到成人，我們續過的合約不少，想要解除的合約也很多，如果覺得一年太長，就換成月，換成周，時、分、秒也無妨，試着再努力一把，以最小的單位，換最大的數。

    林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