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雨遊

    從杭州東站坐計程車出來時，陰雲層層疊疊垂下，像

    是挨着櫛次鱗比的高樓，彷彿再用點力就要擠出雨滴。陣陣涼風隨車移動拍進窗內，因此不覺得悶。

    選擇下榻處時想挑離西湖不遠的，但西湖沿岸的大飯店滿星閃爍，價格一個比一個還令人咋舌，經過一番比較終於找到滿意的價位，距離也適中的地方。出了旅店只要直直徒步十來分鐘就能到，算是無可挑剔。

    放好行囊，背着小肩包，提着傘，便乘晚去了西湖。雨巴在天上不下，離了車，走路時就稍嫌悶熱，晃過幾個街區，停在最後一道紅綠燈，前方人頭攢動的地方便是西湖景區。

    想到即將親眼見到各朝文人讚詠的西湖風光，心裡便感到激動。想像中的西湖是花紅柳綠，煙波浩蕩，山水浪漫多情，看一眼就能湧起無限詩情。

    當然天色濛濛下是不會有亮麗的色彩，陰雲籠罩西湖群山，彷彿套上一層灰階濾鏡。但遊人不減興頭，樂此不疲在石橋上、柳樹旁留影。湖畔垂柳隨風起，遊人如鯽，畫舫揚波，處處熱鬧喧囂。

    以前讀袁宏道〈晚遊六橋待月記〉開篇寫道：“西湖最盛，為春，為月。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不巧時逢夏末，又遇天陰，無一可得。同行的伊踢也不禁嘟囔：“可惜見不到夕陽。”

    我點頭附和，原想着能見夕照沿山暈開，最終收染至湖面。不過景物之美，四季不同，此刻的西湖也別有生趣，還能從陰雲漏縫處窺探一縷餘暉。

    西湖是個景區公園，因此一旁能看見許多中老年人放歌載舞，在除了書中讀到的文墨之雅，也添增貼近人心的市井氣息。走了一小段路，坐在岸旁階梯望着即將轉入夜幕的湖景，五臟廟也敲響鐘聲，於是來到頗負盛名的杭州酒家試試杭幫菜。

    杭州酒家是百年老店，網上評價不錯，因而門庭若市，向店門口的服務生拿了號碼牌，排了二十分鐘左右，便叫到號。由於不懂杭幫菜，加上我們只有兩個人，也不敢點太多食物，便照着推薦點了幾道，很快龍井蝦仁、東坡肉、燻魚、紋絲豆腐、香酥鴨一一上桌。

    先說燻魚，對好甜口的人來說非常合適，東坡肉吃來細緻不膩，都很下飯，至於蝦仁和豆腐味道對我而言較淡，和成龍井蝦仁豆腐淋在飯上也好吃。由於之前在上海吃糯米鴨吃怕了，香酥鴨只試了幾口，剩餘的便由伊踢處置乾淨。

    整體來說對杭幫菜挺滿意，再喝上幾瓶雪花和西湖啤酒，更是錦上添花。

    酒足飯飽後，西湖點了燈，出現了街頭藝人，人潮似乎更多了。雲淡了些，不過還不足以讓月娘露面，但雖無明月，也得清風。又在湖畔逗留一陣，便打道回府，只是對我這個愛喝酒的人來說，方才幾瓶啤酒甚至都還未搔到癢處，回去路上又買了兩瓶真露與下酒菜。

    年少相識十餘載，生命共同經歷多，同在異鄉為客，酌酒閒談往事頗有時光匆匆惆悵的感傷。大概是聊得太起勁，幾巡便喝罄，又出去買了些，坐在旅店戶外區暢飲。

    夜靜人稀，只有旅店旁的麻辣燙還有人氣。仰望天空，看來明日仍不會放晴。

    次日遊覽靈隱寺時下雨了，直到午後下山回到岳王廟前，雨勢才告一段落。用過午餐，打算沿蘇堤走到雷峰塔，再慢慢走回旅店。經杭飯碼頭時，想起昨日湖面晃蕩遊船的景象，忖着難得來一趟，也該體驗一次。

    搭船可以繞西湖一圈，亦可擇點下岸，於是商討後決定乘船到對岸的花塘觀魚。

    我們買好票登上樣式古雅的畫舫，船內高懸宮燈，看着挺有古意。已坐滿八成船客，我們各自挑了前排的位子坐下，不一會畫舫緩緩駛動，音響傳來字正腔圓的廣播，詳細導覽沿途風光，但人聲吵雜，必須聚精會神才能聽清。

    解說斷橋時，看向左側，才知斷橋不是真的斷成兩半，而是冬日雪後，橋的陽面冰雪消去，陰面仍有殘雪，從高處眺望似斷非斷，故名斷橋。早在讀到各路騷人墨客詠懷西湖前，便因《白蛇傳》對斷橋耳熟能詳，傳說白娘子與許仙正是在此雨中相會，直到水淹金山寺，被鎮雷峰塔。

    這會雨又下了，橋上遊客眾多，也不曉得是不是又滋生幾段良緣。細雨綿綿，湖面生煙，畫舫、遊艇交錯，還有更小巧的手搖船，或兩人一船、或六、七人同乘，船內燒着水壺，一人一杯龍井，喝茶賞雨相當悠哉。

    船行至湖中央，廣播提醒到了西湖裡最大的小島，傳說蘇東坡在島外建了三座石塔，塔中間是空心，排列五個等距圓洞，月圓之夜時在洞口糊上紙，塔裡點燈，便會在湖中印出許多月影，故稱三潭印月。三潭印月也印在第五套人民幣一元紙鈔後，一位父親興奮拿出一元鈔票遞給女兒比對。

    過了三潭印月，很快便到花港碼頭，我們在此下船。碼頭比鄰花港觀魚，是一處養魚種花的幽靜園林，乃南宋盧允升建造的別墅，後來荒廢多年，直到康熙南巡時重造，並題名“花港觀魚”。

    最愛模仿康熙的乾隆也來過此地，同樣題“花港觀魚”四字，只是魚寫成三點，因四點成火魚活不成，故留三點水讓魚兒優游，彰顯乾隆好生之德。但說不定只是乾隆一時寫錯筆劃，旁人替他粉飾，我想到康熙替靈隱寺題匾的故事，說是寫靈字不小心將雨字頭寫得太大，沒地方塞剩下的三品一巫，身旁近臣便提議改為“雲林禪寺”，瞬間從尷尬變成體面的聖上賜名。

    我們悠晃一圈後去了雷峰塔，此時雨從牛毛變成豆點，因此只在外頭瞧了瞧，便找了個地方喝茶歇腳。這喝茶方式也相當簡樸，直接在杯裡灑茶葉泡開，不知是不是他們的傳統，但喝時難免吃到茶葉，很不習慣。

    有句話說晴西湖不如雨西湖，精確說應是細雨生煙的西湖，若遇滂沱大雨一片黑壓壓，哪還有心思信步賞景。不過無論晴雨還是雪月，西湖都各有妙趣，如蘇東坡詩云：“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樂    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