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沙羅的風景畫

    法國畫家卡米耶 · 畢沙羅是印象派的核心人物，他對大自然有着深刻而獨到的理解。塞尚說過：“畢沙羅是最接近自然的畫家之一。”畢沙羅推崇自然，他是印象派畫家中最早堅持戶外寫生的先行者，他擅長在自然光影中捕捉物象的瞬息變化。他曾說過：“畫你所觀察和感覺到的，要豪邁和果斷地面對，最好不要失掉你所感覺到的第一個印象。面對大自然時絕對不要膽怯，我們唯一的老師就是自然，它是永遠可以請教的真正大師。”

    畢沙羅長時間的鄉村生活，讓他對大自然有着深切的感情，他筆下的風景不僅是他觀察的對象，更是他熟悉的生活環境，他的風景畫真正達到了自然美和生活美的有機統一。《蓬圖瓦茲：埃爾米塔日的坡地》、《蓬圖瓦茲附近的採石場》、《菜園和花樹：蓬圖瓦茲的春天》都是以鄉村風景為題材的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菜園和花樹：蓬圖瓦茲的春天》，畢沙羅用細小的筆觸精心描繪，生機勃發的春日美景被畫家細膩而又富有變化手法表現得淋漓盡致。

    我覺得這幅畫的層次設計已超越了畫技層面，可以視為一種深邃的藝術構想，是對自然與生命的詩性禮讚。這種層次設計，既有由下至上的垂直分層，又有從前至後的水平縱深，展現出豐富多變的空間感。由下至上地看，底層是菜地，有土地滋養的農作物，象徵生命的孕育階段，繁茂的花樹喻示生命的蓬勃與綻放，樹梢上的藍天白雲指的是生命昇華後的精神境界。

    從前至後地看，近景的菜畦是凝重的墨綠色，中景的花樹明暗交織，樹幹和枝條是棕黑色，花是白色，有的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微妙的色彩變化，冷暖色調的交融讓一株株花樹明豔動人，綺麗多姿。這幾株花樹其實是從近景向遠景的過渡，因為遠處的農舍和天空色彩輕盈，清晰可見。由近到遠的觀察，物象從色彩朦朧至逐漸明朗，讓畫面有一種漸變的靈動感。

    鄉村風景畫賦予了平凡生活以詩意的美感，呈現的是一種相對恬淡的生活，他晚年的城市街景畫則表現了熱鬧的城市景象，一八九七年創作的《蒙馬特大街》就是這類題材的重要代表作。晚年的畢沙羅畫技成熟穩重，對複雜場景表現出極強的駕馭能力，畫中人物眾多，樓宇林立，路上車馬穿行，井然有序。站在這幅畫前，十九世紀末的巴黎街景盡收眼底。畢沙羅創作這幅畫的時候，因為行動不便，已不能到戶外寫生，只能在窗邊俯瞰街景，正是這個角度，讓畫家可以從“置身其中”超拔出來，獲得了“置身事外”的全局視野，加之用色豐富，筆觸活潑，整幅畫猶如氣象萬千的色彩交響，光影躍動的時空詩行。

    看這幅畫的時候，總有一種看到芸芸眾生的感覺。俯視街景的時候，人物的表情是模糊的，人群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熟悉的“陌生人”，他們有各自的身份，各自的行動，他們同時在這條街上“湧動”，如同一個個顫動的色塊，形象生動地隱匿在熙來攘往的紅塵之中。人往往是即將失去什麼，就會更在意什麼。我總覺得晚年的畢沙羅心裡會有一絲寂寥和惆悵，畢竟窗邊作畫實屬無奈之舉，他只能透過一扇窗來靜觀大千世界的喧囂與繁華。

    我很喜歡《菜園和花樹：蓬圖瓦茲的春天》和《蒙馬特大街》，這兩幅油畫一靜一動，對照來看，似有所悟——耐人尋味的風景也許不在遠方，就在靜心凝視的每一寸

    光影之中。

    郝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