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天後的敘利亞

    今個月初有機會重訪闊別了二十年的敘利亞。數月前敘國過渡政權成立，廢掉不少舊有政策，但新政策卻未有及時擬好，因此便出現空窗期。空窗期間，所有旅客暫不需要簽證，但我出發前一天，敘利亞政府剛確立新的入境簽證政策，除了少數國家護照持有人可免簽證外，其餘一律要落地簽證。

    由安曼坐大巴直接去到大馬士革，共四小時車程，但離境約旦手續花時間，我共花了將近三小時才辦好離境手續。再前往敘利亞入境大堂，大堂職員包括移民官全都沒有制服，穿着自己的便衣上陣。敘利亞移民官出奇的友善，他看了我的護照，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便大呼說：“中國人！”跟着用普通話說：“你好！”這就是敘利亞人。

    我的首站是首都大馬士革，表面看起來已回復正常，但仍有洶流暗湧。在我離開敘利亞第二天，德魯兹派和貝都因部落武裝組織便在大馬士革南部的蘇韋達爆發激戰。新一輪的報復循環再現，兩個民族的老百姓不時遭遇綁架和搶劫，朋友特別囑咐我要格外小心，特別坐長途大巴到別的省份去，公路不一定安全。

    在敘利亞，太多的族群派系，容易被挑釁，一個不合便打起來。 今次蘇韋達的衝突，敘國政府派出軍隊平亂，卻迎來以色列轟炸大馬士革的軍事機構和總統府，指這是要脅迫敘利亞政府軍撤出南部，防止他們借機打壓德魯兹派這個敘利亞少數族群，並稱德魯兹派是以色列的潛在盟友。

    如是者，明眼人都看到以色列在拉一派打一派，以保護德魯茲派為名，其實是看中蘇韋達乃連着戈蘭高地，內塔尼亞胡欲借機把南部連同戈蘭高地納入以色列的勢力範圍，擴大其所為安全區，在敘利亞推演他的大中東計劃。只要以色列沒有收起對敘利亞這個中東心臟的野心，變天之後的敘利亞依然難穩定下來。

    因此，這裡的敘利亞人一見到局勢暫時平靜，便開始夜夜笙歌，今朝有酒今朝醉，真不知道何時又會發生內戰。我走在大馬士革的舊城，有不少幾百年前的建築物，紛紛改成旅館和餐廳。一到晚上，好些餐廳傳來強勁的音樂，塞滿敘利亞客人聞歌起舞，他們不斷擺動身體，更比我們懂得活在當下，好像要告訴大家，忘記過去吧，也不要憂慮未來。

    對，人生苦短，對經歷過戰亂的民族而言，他們深深明白生命的脆弱，能夠歡樂就歡樂，不要等待明天。我穿梭於跳舞人群之間，突然間感到一陣子悲涼，我怨自己也太多愁善感了，實在比不上他們，盡情的跳，盡情的唱，盡情的吃，就是人生，為歡幾何？能夠這樣做的敘利亞人，都是有錢階層。錢從何來？大多是從海外的親友匯款過來。 一收到匯款，一於去吃喝玩樂可也。

    有遊客來到大馬士革舊城，驚訝於這麼熱鬧，每天都車水馬龍。請注意，我只能用熱鬧來形容，談不上是繁榮。舊城有豐富歷史文化，乃是個特別受保護的世界，完全不受戰爭的影響，在這裡，你不會看到戰爭的痕跡。可是，一踏出舊城，附近的社區都是破落不堪，再往外圍走，我的天啊，沿路不少民宅和商店，都被炮火打得東歪西倒。戰爭，是人類最愚蠢的行為。

    張翠容（香港戰地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