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散場

    在台北士林夜市，烤魷魚的香氣混雜着人聲喧鬧。陳若星推着她的鋼琴造型咖啡車，琴鍵上貼着褪色的星形貼紙。她是一個爵士樂手，夢想開一間小酒館，讓老派爵士在城市流淌。可現實是，她得賣夠咖啡，才能還清琴行的貸款。

    在一個周末的夜晚，若星彈起了《My Funny Valentine》，路人卻只顧拿咖啡，沒人停下來欣賞。她嘆氣，準備收攤時，一個穿舊牛仔外套的小子靠過來，拿着黑咖啡。“這曲子，你彈得像Chet Baker靈魂附體。”他說，眼睛亮得像夜市的霓虹燈。

    “你懂爵士？”若星挑眉，停下動作。

    “略懂。”他笑，靠在咖啡車邊，“我叫李宇淳，劇場燈光師，專門用光線說故事。你這琴，故事不少吧？”

    若星低頭看看鋼琴，笑了：“這老傢伙？陪我熬過不少夜晚。你的光線又有什麼故事？”

    “我想讓它們像老電影，暖黃的，帶點溫度。”宇淳說，眼神閃着光，“不是那種冷冰冰的LED。”

    從那天起，宇淳常來咖啡車，總點黑咖啡，聽若星彈琴。他們聊爵士，聊夢想。宇淳想導一齣舞台劇，講城市裡被遺忘的角落，但劇團老闆只讓他調燈光。

    “他們說我年輕，沒資格寫劇本。”宇淳聳肩，語氣帶點無奈。

    “那你就寫，寫到他們閉嘴。”若星邊調咖啡邊說，遞給他一杯，“免費的，別告訴別人。”

    “你這是賄賂我留下來聽你彈琴？”宇淳接過杯子，笑得像個大男孩。

    這個夜晚，從咖啡車蔓延到淡水河邊。若星彈琴，宇淳拿手電筒亂晃，假裝幫她打舞台光。“你這燈光師不行啊，光全打我臉上了！”若星笑着抱怨。

    “這叫聚焦女主角，懂不懂？”宇淳回嘴，調皮地晃動光束。

    一次，宇淳帶她溜進他工作的劇場，偷偷開了舞台燈。光束打在若星身上，她即興彈了《Summer time》。“這舞台適合你，”宇淳站在觀眾席說，“總有一天，你得有自己的地方，讓所有人聽你的音樂。”

    “你也得有你的劇，”若星停下來，認真地看着他，“答應我，別放棄。”

    但夢想總有代價。若星的咖啡車生意冷清，琴行催款電話越來越急。宇淳的劇本終於被劇團接受，卻要搬到高雄駐團半年。“你去追你的光吧，”若星強忍淚水，笑着說，“我在這等你。”

    “等我回來，”宇淳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開間酒館，你的琴，我的燈光，怎麼樣？”

    “好。”若星點頭，心裡卻沉甸甸的。

    半年後，宇淳帶着成功的劇本回來，卻發現若星的咖啡車沒了，鋼琴也不見了。她在夜市賣珍珠奶茶，笑容少了溫度。“你怎麼不告訴我？”宇淳拉她到河邊，語氣急切，“你的夢想呢？”

    “夢想不能當飯吃，”若星低頭，聲音輕得像風，“你成功了，我替你開心。”

    宇淳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舊燈泡，裡面裝着紙條，寫着：“你的音樂，是我的光。”他說：“我不想只追我的光，我要你的音樂跟着我。”

    那天晚上，他們溜進劇場。若星以為只是重溫舊時光，卻看見舞台上放着一架鋼琴，琴鍵上貼滿新的星形貼紙。

    “我用演出賺的錢買的。”宇淳說，“這是你的舞台。”

    “你這傻子……”若星眼淚滑下，坐到琴前，彈起他們初遇的曲子。“這次換我打光。”宇淳在後台說，暖黃的光暈灑在她身上，像老電影的結局。

    他們沒能開成酒館，生活還是得繼續，帳單不會消失。但每逢周末，他們在劇場偷一刻時光。若星彈琴，宇淳打光。

    “這光，夠暖了吧？”宇淳問。

    “剛好。”若星笑說。

    琴聲在夜裡響起，浪漫得就像永遠也不會散場。

    奕    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