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生十年

    貓，在十歲之後，便開始倒數了。

    遇過太多貓衰弱、不肯進食、吊點滴、張着眼睛與嘴巴停止呼吸的景象。有時面前是另一隻生病的貓，卻會代入自己的貓的模樣，似乎有意識地不斷通過代入的方式，去預習自己的貓的生病與離開，預習隨之而來的不捨與悲傷。但當前陣子自己的貓真的因為生病而消瘦了一大圈時，我才明白再多的預習也徒勞無功。

    上周末結束了一整周的高壓工作，終於卸下焦慮、無人打擾地待在卧室時，我躺在病情漸趨平穩、又長回一些肉的貓旁邊，臉貼着貓的後脖子。在如此親密又平靜的時刻，我才發現貓的耳尖有一圈白毛描了邊，身體上棕色的貓毛夾雜了比以前更多的白毛。我想起小時候上中文課時，那些描述驀然發現爸爸媽媽兩鬢斑白的“我的父親／母親”範本文章。此時我才恍然，原來家裡兩隻貓在我疲憊不堪時給予的安靜陪伴，已經十年了。

    另一隻貓瞇着眼睛，蹲在箱子上休息，不遠不近——在我視線範圍內，又不在我觸手可及之處。在這個距離時，貓通常正處於自己的世界裡，沒有興趣糾纏牠的人類。然後當我凝視牠時，感受到視線的貓略略把瞇着的眼睛變成半睜開；若我用氣音、僅僅用氣音，去喚牠的名字，儘管牠淡漠的表情不變，輕輕搖動的尾巴尖端卻出賣了牠。我再一次用氣音呼喚牠，尾巴搖動的幅度又大了一點，貓終於睜大了眼睛，打了一個哈欠，瞳孔也放大了一些。

    “喵嗷！”貓一邊發出類似小狗的聲音，然後走向我，在我腳邊的貓抓板用力磨爪。有點像在埋怨我擾牠的清夢，又有點像是說：既然你把我吵醒了，那就來好好摸我吧。這時候，我總很樂意給予我最大的寵溺和溫柔；因為在這些時候，十歲的貓彷彿還是初見的那隻纏人的小貓。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