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    可

    母親所在的安老院裡，有些家屬會請私人護工，照顧那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她們大多是菲律賓籍。因為常出入那裡，我認識了瑪麗亞和妮可，她們都來自菲律賓。除了給老人家洗澡、換尿片外，她倆也常推老人們到院子裡坐坐，有時還會唱歌給她們聽。她倆都有好嗓子。

    妮可二十多歲，她一直在照顧母親同房間的一位九十多歲老太太。她個子不高，生得健壯，粗胳膊粗腿，皮膚黝黑，略厚的嘴唇上有某些生命力旺盛的少女才有的濃重汗毛，一雙大眼睛直抵人心。她可以把老太太一把抱上輪椅，帶她去洗澡，為她換尿片，也常常拖地板，做清潔，邊忙邊哼些時髦的英文歌曲。有幾次我去那裡，見母親枕邊有手機在播中國歌曲，大多是鄧麗君，字幕卻是外文。那是妮可的備用手機，她知道母親愛音樂。

    妮可照顧的那位老太脾氣很糟，常常無故罵人，總說有人偷她扇子，罵人祖宗八代。有時還會在妮可湊近時打她耳光。老太太已不能吞嚥，插了鼻飼管。一到放飯時間，妮可便會和我一起去把飯拿進來給行動不便的老人。因為她照顧的那位老太不能吃東西，所以吃飯時間妮可會幫一下別的老人。此時，那位老太太便會勃然大怒，破口大罵。雖癱瘓在床無法動彈，但她嗓門大，會吼叫上一任工人的名字：“阿蓮！”（她一直叫妮可“阿蓮”，慢慢大家也都這麼叫她了。）“我屋企人畀你錢你點解去幫其他人？信唔信我報警叫差人拉你？就話你偷我嘢。”“我要話畀我老竇聽……”妮可也只是笑笑，搖搖頭說句神經病。

    今天中午趕去看母親，剛好見妮可正在為同房間的張婆婆剪手指甲。轉頭一看，那罵人的婆婆睡得正香。怪不得這麼安靜。

    （菲律賓女子妮可 · 一）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