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種種皆為虛幻

    一九七九年九月三日，《楚留香》在香港無線電視翡翠台首播，我雖然對首播沒有印象，但《楚留香》的主題曲在此後許多年間一直迴盪心頭：“聚散匆匆，莫牽掛，未記風波中英雄勇；就讓浮名，輕拋劍外，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腦海裡浮現的是秋官那張英氣的俊臉、清朗的聲線，以及，很多年很多年之後的二○○四年，為黃霑舉行的追思會上，在香港大球場上空、在一萬六千多人耳畔飄盪的同一首歌詞——黃霑為《楚留香》主題曲所填的詞。

    世間一切浮名，皆可輕拋劍外——何等的灑脫，幾人能夠？就算寫出這句歌詞的黃霑也不能夠。黃霑雖被譽為港樂詞壇一代宗師，一生嬉笑怒駡中由人，卻也逃不出情關孽網，顛倒於林燕妮石榴裙下。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忙於償還各種錢債和情債——能配得起這一句的，就只有金庸筆下的喬峰了。

    金庸既沒有梁羽生出口成詩的文采，也沒有古龍飄忽無定的奇思幻想，能在當年高手林立的港澳武俠小說界別獨標高峰，筆下寫盡諸般英雄人物，靠的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思想境界。雖則也有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但更多時候是重信然諾快意恩仇，是凡夫俗子所難以企及的，亦引領武俠小說昇華至更高層次。未料如斯胸襟的金庸，人到中年卻為了追求有夫之婦夏夢，不惜紆尊到影視公司做編劇、忍受四年的單戀煎熬；在人生的下半場，又因林樂怡的插足而與相守廿年的朱玫分道揚鑣，導致長子以一死作最後抗議。

    黃霑也曾寫過武俠小說，與金庸皆是以文字為稻粱謀的高手。黃霑曾因單戀林燕妮而與有孕在身的華娃離婚、在金庸家中當眾跪地求婚；亦曾因政見不合而對金庸出言不遜一度決裂。兩人見盡種種人間色相，卻又深陷其中不能自解，與筆下人物的逍遙灑脫成為有趣的觀照。

    或許，文字所及，皆為色相，盡是虛幻。

    花    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