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達引領台灣機車軍團 直到自己變得“資深”了,才意會到我年輕時,怎麼會一起座談、一起評審的前輩作家,老是不認得我?前輩作家眼中,年輕人幾乎都長一個模樣,內在草青、外在朝氣,融合成一股醒意。他們醒着、我卻寤寐,難得碰面了,老是記不住。 談到這兒,特別要感謝詩人涂書瑋,他每次見到我,看到我眼珠子亂滾亂轉,就知道我記憶迷途,總會率先報上名字,而每一次,我也抱歉復抱歉,宣稱下回一定記住。 偌長的開場,為了鋪陳與李達達的初識。李達達當然是筆名,雖然只是更動原名一個字,就因此讓人牢記。那在《文訊》雜誌某次交流,是意外或偶然(這兩者有差別嗎),剛好比鄰而坐,幾個世代的年齡差距,讓楚河漢界截然二分,還好我曾經讀過他的散文,而有一篇類似他風格、寫機車的散文,曾經在某個大賽中,被我極力推薦,他說,“謝謝吳老師,那篇不是我寫的呢……” 漫畫中,常以幾隻烏鴉飛過代表無言,當時亦如是,我輕咳幾聲掩飾尷尬,改讚美他的散文《小路昨夜對我說》,寫得很有趣。台灣機車密度全世界第一。我大哥與弟弟便作出極大貢獻,兩家八口,機車五輛,剛好等於二〇二二年,每百人便有六十二輛機車的統計數字,而我滿十八歲至今,至少騎過野狼、飛狼、歐風等車型,野狼還是打檔,騎上時,手腳並用,忙得很、也舒爽得很。 機車成為交流話題,李達達果真騎過不少機車,才能寫出騎士們的故事。騎士與道路、荒路、人情路的遇合和闖蕩,讓人驚覺,台灣機車密度如此高,豈止欠騎士們一本書,但李達達寫得太有戲了,可以說是一本抵一萬本。 分輯採“前、後、左、右”,故事圍繞在騎士與路,四種方向正是駕駛上路,必須時刻提防的,馬路如虎口,一個人、一輛車要能平安回家,除了自己小心,更加需要他人的警覺與善意,而且有不少人一旦進入汽車駕駛座、或者戴上安全帽,彷彿變身,馴服者變野性、儒雅的人處處挑釁,路況便也是人況,而且直接裸露。 《今天你是咖哩飯》,不過看了鄰座騎士口袋旁邊破洞,換來大罵“趕羚羊”(閩南語髒話)。《中原街點點頭》被騎士問路,誤報歧路,深感愧疚。《旁觀他人之衝突》目擊“異邦王子與中年國王的對決”,都是騎乘路上,會遭遇的事件與糾紛。李達達把整個行旅中人,看作一整個群體,想我的騎士兄弟姐妹們,他們現身路上,掀開生活本質,以及不為人知的背後,在暗巷、在尚未打開大燈的客廳裡。 除了與夥伴,還有自己的機車事蹟,機車中柱卡在水溝蓋們、鑰匙鎖在置物櫃裡,騎士最緊密的夥伴還是自己,李達達都能化尷尬為喜劇,不單是戲劇效果,還肇因透徹視角,以微小看見大處,再把大處吸收昇華,作品的結尾常見驚喜,“在前往派對的路上要認命一點才行”、“少年啊少年,你的名字叫做危險”,曲折故事的張力性收束,不僅對應單篇,也能獨力存在,成為穿透的詩意。 面對“前輩作家”的讚美,李達達話也漸漸多了,除了提到騎乘過的機車,還聊及家庭對他寫作的支持,那些語意背後,我跟着看到一個和諧的家庭,不以名利為要求,而以人生的實踐為主,畢竟騎車上馬路,父母們並不能幫孩子持穩方向盤,該怎麼出發,各有各的路徑了。 人車一體,是李達達想告訴機車族的事,人路一體,是想告訴所有用路人,人與城市、生活一體,是要告訴所有人,“在那之前,我們要學着珍視自己”。前、後、左、右,無非都在回到“中心”,路上呀、長巷呀,都有值得摔跤的坑洞。 吳鈞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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