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馬性

    沒有拍過戲的人也可能聽過，對導演而言，動物和小孩是最棘手的。棘手之處，不單在於如何引導他們做出導演想在畫面中營造的效果；更在於鏡頭以外，如何照顧到他們的生理需求與情緒，讓他們進入狀態，全身心地投入到拍攝中。

    王童導演拍攝他的武俠經典作《策馬入林》時，使用了大量馬匹。美術出身的導演，非常擅於搭景，對於每件服裝與道具，都一絲不苟。片中以鏡頭描繪人性，尤其深刻。然而，拍攝過程中，使盡了渾身解數，卻忽略了馬性。全片的土匪們，行動時皆以馬代步，導演本來安排了三匹馬先到花蓮，拍攝部分場次，但這三匹馬搭的是卡車，走的是崎嶇的蘇花公路，下車後全部暈車，昏睡了一天一夜。馬難受，劇組的進度也受影響，製片預算白白浪費。吸取教訓後，剩下來的三十幾匹馬，劇組決定以火車運送。馬既已趕到，當然要把進度追回來。於是一拍就是大半天，土匪騎着馬跑啊跳啊，舞刀弄劍，人都累得半死，何況把人馱在背上的馬？馬兒餓壞了，搶吃草料，吃得多，便拼命喝水，水喝得多，肚子就鼓脹起來，在地上打滾。夜裏，劇組連忙為馬灌腸，拉着馬去散步，馬兒邊走邊排泄。即便如此，一匹馬仍不幸倒下，再也起不來。

    劇組當然十分難過，那個雨夜，開工拍攝前，他們必須挖個土坑，把死馬埋起來。全場一片死寂，瀰漫着悲慘的氣氛，王童導演心情沉重，面對大海，不忍親睹這場草率的雨中葬禮。生命遠比電影重要，不論是人的生命，還是動物的生命。

    當年的台灣，沒有荷里活的工業體制，沒有專業的動物指導，土法煉鋼換來的經驗與教訓，滲滿了血與淚。拍電影，是創作，卻遠不止於創作。

    古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