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暴制亂  美帝崩裂？

    美國社會的現況，有如一塊早現裂痕的玻璃，切勿重壓，須小心輕放。洛杉磯暴亂會否成為負載民怨極限的爆破點，導致怒火蔓延全國，視乎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政治意志。

    一諾千金    “解放”洛杉磯

    特朗普上任半年，先有關稅戰，繼而對美國左派全面開戰，將矛頭對準哈佛大學之後，再鐵腕鎮壓他眼中屬“九反之地”的加州，誓要將所有非法移民驅逐出境。執筆時，美軍派遣七百名海軍陸戰隊前往當地，隨時應對因移民執法行動引發的抗議示威，並支援聯邦政府相關機構掌控當地局勢。在出動軍隊前，特朗普已下令動員近兩千名國民警衛隊員，這是距今六十年以來，首次有美國總統在未經州長請求的情況下，部署州內的國民警衛隊。一九六五年，時任美國總統約翰遜越過州長，向阿拉巴馬州派遣國民警衛隊，其用意是“保護爭取民權的遊行者，免受種族隔離主義者攻擊”。

    如此勞師動眾，特朗普自有一套符合自身政治利益的說詞。他辯稱派兵旨在維護當地社會秩序，強調若非如此，洛杉磯早已變成焦土。他亦發揮一貫狂言本色，直指示威者乃暴徒專業戶，幕後金主就是民主黨。加州州長紐森批評特朗普此舉純屬挑釁，直接入稟法院控告總統違憲，指責聯邦政府未經州政府同意，率先出動現役軍隊，屬違反憲法、踐踏州主權的行為。紐森直言這次動員，根本並非要填補任何治安的缺口，而是故意製造一場危機。鑒於局勢嚴峻，洛杉磯市長宣佈全市進入緊急狀態，部分地區實施宵禁，但這無阻騷亂及搶劫持續。

    特朗普政府態度強硬，甚至一度考慮援引允許總統動用軍隊鎮壓國內暴動的《反叛亂法》，但他暫時表現克制，傾向只將民眾抗議，視為挑戰政府權威的叛亂形式，並以此為由作平亂部署。根據國民警衛隊部署備忘錄，部隊的任務，僅限於臨時保護美國聯邦探員及財產。國民警衛隊若有越權行為，將違反限制聯邦政府動用軍隊介入美國國內治安及執法行動的《治安官動員法》。

    九反之地    還看洛杉磯？

    一如所料，洛杉磯居民對特朗普的雷霆手段意見兩極。反對者認為這座娛樂文化名城，過去不時發生規模更龐大的暴亂，但加州警方總能妥善處理。他們譴責特朗普出師無名，不惜以軍人性命作賭注，上演一場加劇社會衝突的政治鬧劇。

    從近代史角度看，洛杉磯從來都是美國的“惹火之地”，由示威演變成暴亂之因由，始終不離移民和種族仇恨。至於當地警方每次執法，又是否如反對者所言，專業且恰如其分，一九九二年轟動全球的洛杉磯暴動，可以提供有力的歷史線索。洛杉磯暴動的導火線，涉及一宗警察濫用武力執法事件。涉事的四名白人警員，因一宗交通違規事故，毆打黑人羅德尼 · 金。同年四月，四名警員因“使用過度武力”上庭，法院陪審團卻宣佈所有被告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令期待公義判決的民眾大感不滿，最終引發一連串騷亂。以非裔和拉丁裔為主的暴民到處放火搶劫，波及亞裔社群，其中以韓裔社群損失最為慘重。洛杉磯暴動造成六十三人死亡，幾千人受傷，經濟損失高達約十億美元。

    同樣是暴亂，但有美國學者認為，論規模和激烈程度，兩者明顯有別。祖迪 · 亞默是南加州大學的法律系教授，三十三年前的洛杉磯暴動，他自稱親身見證。教授描述當時整座城市的火頭，目測至少有十二、三個。熊熊烈火將天際染紅，夾雜着嗆鼻的濃煙，令人倍感不適。路面交通近乎癱瘓，直升機低沉的螺旋槳聲響徹雲霄。舊日之事恍如歷歷在目，而上述每一幕情景，亞默說這次通通沒有岀現。他批評特朗普小題大做，好為自己搭建政治表演舞台，背後有其戰略目的。他指特朗普明知加州政府一直庇護移民，但挾自己在去年大選獲全國多數民意委託之勢，硬要少數服從多數。

    美國內戰一觸即發？

    特朗普出兵平亂，美國社會各界意見不一。支持者認爲移民事務屬聯邦權限，而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屬國土安全部轄下的聯邦執法部門，有關官員不過是奉命行事。反對者則認為殺雞焉用牛刀。特朗普刻意誇大事件，激發社會對立情緒，根本火上加油。

    撇除政治立場之別，特朗普加強執法力度，驅逐非法移民的做法，背後有一定民意支持。今年二月至三月，美國智庫皮尤研究中心完成一項關於移民政策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絕大部分受訪者贊成將涉及嚴重犯罪的非法移民遞解出境。關於執法地點，多達百分之六十六的受訪者認同移民局執法人員，可在示威期間逮捕非法移民；近百分之五十四認為在職場拘捕亦屬恰當。當問及如何處理在美國居留已久、或在美國已有家庭的非法移民時，受訪者則態度各異，意見分歧。

    去年一部電影《美帝崩裂》，講述美國多個分裂主義陣營和聯邦政府，在不久的將來會發生衝突，最終爆發蔓延全國的內戰。洛杉磯暴亂發生後不久，橋水基金創辦人、美國著名對沖基金經理雷 · 達利奧再次警告，美國正處於大歷史循環“第五階段”的關鍵時期：在高額債務、貧富差距擴大與經濟下行的三重夾擊下，美國正面臨繁榮走向衰敗的轉折點，社會矛盾迅速加劇。根據達利奧的分析，歷史趨勢顯示，在社會嚴重衝突時期，聯邦制國家不時會出現中央與地方之間就權力劃分的角力與對抗。這個局面一旦形成，而政府同時處理失當，將標誌着社會進一步向“第六階段”演進：內戰或者體制崩潰。

    杜然（文化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