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片工作雷厲風行    演員配搭海沸河翻

    令狐昭

    粵藝製片公司憑創業作《南龍北鳳》（一九六三年）打響頭炮之後，第二部作品《江湖七虎》（一九六四年）時隔九個月才面世，無論製作規模、故事內容、演員配搭都更進一步。領軍人物何建業為提升演出效果，常親自率領南紅、夏娃等演員到粉嶺練習騎術；而過去常演惡霸爪牙的唐佳，則越級扮演“江湖七虎”的“七虎”梁豪。掛頭牌的林家聲和南紅早在粵劇電影《一曲琵琶動漢皇》（一九六二年）便建立了默契，在《南龍北鳳》的化學作用亦有目共睹，直到《江湖七虎》和《一劍恩仇》（一九六四年）時期才被粵藝塑造為“銀幕上最理想的配偶”，二人在一九六四年各自有二十多部作品上映，產量同樣驕人，叫座力旗鼓相當。要爭取這些粵語片巨星的檔期，一向令不少製片家絞盡腦汁。南紅自從跟七位花旦合組“八牡丹”，又跟九龍影業公司負責人盧林結為父女，星途更加璀璨，很快便成為九龍影業公司和信誼影業公司等的爭奪對象。然而“四藝”①之一的粵藝，幾乎沒有受其檔期安排所困擾，皆因南紅出身何氏家族旗下的光藝製片公司。

    電影公司任用自家培育的明星，通常比爭取其他小生、花旦的檔期容易，因此何建業在接二連三地獲南紅鼎力相助之時，亦苦心栽培粵藝新星夏娃和杜平，期望“三虎”萬秀紅和“四虎”仇福能夠脫穎而出。夏娃本名馬潔靈，早年藝名為馬金鈴，也曾參與胡鵬的黃飛鴻電影②，為求擴闊戲路，不斷進修，自美國遊學歸來，即受重用，在《江湖七虎》裡及鋒而試；杜平體格軒昂，面龐俊俏，以往多演文戲，自投奔粵藝，何建業立意把他訓練為武裝小生，並禮聘專人授武，每天他與夏娃一起練功，苦學不輟。③當時粵藝的製片工作雷厲風行，在完成《江湖七虎》之後又立刻拍製《柳葉刀》（一九六四年），何建業為了讓夏娃的首次擔綱演出④有海沸河翻之勢，特意安排她跟張活游、胡楓、杜平組成三星伴月式的陣容，力求一新觀眾耳目。其實該片是為夏娃而開拍的，蔡無雙這個神秘角色，忽男忽女，亦文亦武，而杜平的戲份則比《江湖七虎》時加重了不少。縱使萬事俱備，影片上映當日突然颳起颱風，戲院無法營業，令夏娃在演藝事業上遭受巨大挫折。⑤

    其時粵藝對於選角的取態，既有積極挺進的一面，也有穩重保守的一面。《柳葉刀》和《七煞掌》（一九六四年）如同峨嵋影片公司早期作品般獲中聯一輩壓陣，一來可借機吸納中聯電影企業有限公司因減產⑥而流失的忠實觀眾，二來可利用演技派以舊帶新，分享寶貴的演出經驗，最關鍵的是中聯仝人過去主演的作品，多數秉承文藝寫實傳統，由他們負責擔綱，不難跟粵藝作品中的文藝化、潔淨化、情理化、現實化等格調產生相得益彰的效果。張活游和李清兩大文藝片前輩，各自搭配較少參演武俠片的年輕小生胡楓和周驄，務求演藝實力、青春氣息、新鮮感覺兼而有之，其中《七煞掌》更藉由李清和黃曼梨的對手戲來掀起文戲高潮。雖然《柳葉刀》和《七煞掌》的故事格局較小，既沒有《江湖七虎》那種抵抗異族的歷史背景，也沒有《南龍北鳳》那種難民南移的現實指涉，但跟前作同樣注重文本構思和文戲細節。其中《柳葉刀》的鏢師人設和家庭倫理難關都上承自《南龍北鳳》，而《七煞掌》的武館風雲和片首的舞獅場口則源於胡鵬的黃飛鴻電影。

    《七煞掌》裡長達十三分鐘的舞獅戲，並非只聚焦於舞獅表演。影片一開始，賀館弟子在大街上為師傅舞獅祝壽，鏡頭先後捕捉賀館和蘇館內的對話情形，一方面交代賀天龍（張生飾）的女兒和蘇人傑（李清飾）的兒子在九宮山青雲觀學藝，另一方面交代魏嵬（石堅飾）苦練三毒子午針伺機報仇，更重要的是透過不同的場景和靈活的分鏡來揭示雙方弟子交惡，是如何破壞兩家深厚的交情，其間鑼鼓聲偶爾成了畫外音，室外舞獅空間則成了無形的楚河漢界。由於弟子乘機生事，魏嵬趁勢挑撥離間，兩位高手因誤會而武鬥；胡鵬的三線平行敘事在此合而為一，技法先聲奪人⑦，還藉此延續了《南龍北鳳》和《江湖七虎》的武術傳承議題——門戶之間的溝通障礙和肢體衝突，不僅造成一代宗師在大壽之日慘死，變相窒礙了武術的傳播和發展。縱使新一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幸得離家學武的蘇旭東（周驄飾）和賀芝蘭（夏娃飾）立志成為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的俠客，就像《江湖七虎》的程良石（林家聲飾）般，以“剷除貪官污吏，消滅地方惡霸”為己任。

    （粵藝武俠片的前世今生 · 五十八）

    註釋：

    ① 包括光藝製片公司、新藝製片公司、粵藝製片公司、潮藝製片公司。

    ② 她在《黃飛鴻喋血馬鞍山》（一九五七年）飾演鏢師的女兒鳳嬌，無獨有偶，後來她在《柳葉刀》飾演的蔡無雙也是鏢師的女兒。

    ③ 《江湖七虎電影畫刊》，香港：粵藝製片公司，一九六四年，第三頁至第四頁。

    ④ 其實她早在《風塵三俠》便擔任女主角，可惜永華片庫失火，該片因而燒燬。陳彩玉：〈去年冬天我們遇上了夏娃與細鉗〉，郭靜寧、劉勤銳編：《通訊》（第六十八期），香港：香港電影資料館，二〇一四年五月，第二十一頁。

    ⑤ 同註④。

    ⑥ 中聯以拍攝文藝片建基，踏入一九六〇年代，出品越見放緩，《香港屋簷下》（一九六四年）是中聯最後的作品。

    ⑦ 情節推進張弛有道，既讓觀眾了解到兩家武館老少上下的心態、行為以及外來勢力如何別有用心，又故意把兩位年輕主角“隱藏”起來，讓他們遠離是非之地和相關的矛盾衝突，同時為他們的重新介入埋下伏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