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鵝跳水盛典    

坐上橡皮艇，準備轉乘回探險船時，意外見證了一場宛如紀錄片壓軸場面的奇觀。幾百隻企鵝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山坡上，像是在召開一場盛大的極地峰會。其中，一群企鵝在低矮的懸崖邊緣來回晃動着小短腿，像是在激烈討論：“To jump or not to jump?” (跳，還是不跳？)  我們這群旁觀者，每人手握“大砲”（專業相機）和頂級攝錄機，心急如焚地盯着這場猶豫不決的戲碼，恨不得替牠們拍板定案。

    終於，一隻“企鵝將軍”率先行動，牠毫不猶豫地咕嚕一聲翻下懸崖，像位英勇的領袖帶頭衝鋒。下一秒，“You jump, I jump”(你跳，我又跳) 的精神被完美詮釋，整支“企鵝軍團”突然應聲而動。先是三五隻，接着幾十隻，然後幾百隻，排山倒海般接連跳水，激起的水花彷彿新年的煙花匯演，綿延不絕，層層綻放。那一刻，領略到南極的壯麗，不僅來自冰川與寂靜，更來自這片極地無聲卻磅礴的生命律動。它不因人類或外界而改變，只遵循屬於自己的節奏，生生不息。

    南極的壯麗背後，原来還藏着赤裸裸的生存競技場，我們目睹了最血腥的一幕。和大多數人一樣，對企鵝的印象停留在牠們的呆萌可愛，三步一跌、五步一滑。從未想像過，牠們出現在生態鏈的另一端。

    這一天，十幾隻頦帶企鵝（Chinstrap Penguins）正在浮冰上“冬季訓練營”，一隻隻輪流跳水、速游、發抖、再戰，像是在比誰先適應極地冰浴。突然間，牠們像踩到地雷般炸開，紛紛四散逃亡。我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望遠鏡前的探險隊長猛然指向遠處，驚呼：“啊！有一隻豹海豹（Leopard Seal）在追企鵝！”

    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劃出一道血紅，瞬間像是置身於驚悚片的極地求生高潮場面，不自覺地“啊”了一聲。那隻被鎖定的企鵝，此刻正被海豹咬在嘴裡，拼命掙扎，但無濟於事。牠的身體被高高拋起，重重摔落在被鮮血染紅的水面上。隨着每一次翻滾，我的心越揪越緊，彷彿看到企鵝的心電圖急劇下滑，最後變成一條紅色直線……企鵝不再掙扎了。

    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理智上，明白這是生態圈裡獵食者與獵物的自然平衡。但當這一幕真實展現在眼前，才意識到，過去認知的“可愛企鵝”，其實是一群為了生存拚盡全力的戰士。企鵝爸爸數月滴水未進，寸步不離，只為孵化下一代。企鵝媽媽跳入冰海，與掠食者鬥智鬥勇，只為帶回磷蝦。我們總以人類視角定義萬物，卻忽略了，在大自然的規則裡，生存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

    （澳門女生勇闖南極 · 四）

    馮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