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關砉然破

    我很喜歡龔定庵《夜坐兩首 · 其二》：“沉沉心事北南東，一睨人材海內空。壯歲始參周史席，髫年惜墮晉賢風。功高拜將成仙外，才盡回腸蕩氣中。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特別是最後兩句。

    生命中往往有很多“禪關”，約束、限制了個人的發展。這些“禪關”有外在的阻攔，也有內在的怯懦。一旦突破，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一展身手：“美人如玉劍如虹”一句把這種意氣風發，傲然自得，描述得實在活潑傳神。

    我家後院種了好幾株玫瑰，其中一株種得和無花果樹較近，約七八尺距離。無花果樹長得很快，種花的時候樹不過六尺來高，兩年不到已超過十尺，枝條繁茂，樹葉婆娑，周圍方圓十多二十尺，包括這株玫瑰，都在它蔭蔽之下。其他的玫瑰每年都開花，盛放時每株十朵、八朵。唯獨樹蔭下這一株，長得比其他的高壯，這六七年來卻從未開過花。我和太太都罵它不長進，曾經還想把它剪掉。

    去年夏天，無花果樹長了好幾百顆無花果，把樹壓得彎了腰。某天下午，一陣狂風把樹主要的兩條橫枝吹折了，也把主幹扯裂了，倒在隔鄰的籬笆上，不得不僱人把斷裂了的枝幹，連同那數百顆清甜的無花果鋸走。樹便剩下像電燈柱一樣六尺左右孤零零的主幹。我和太太，都難過了好一陣子。

    今年春天，沒有樹蔭的遮蔽，享受充沛的陽光，這株“不長進的”玫瑰，在其他玫瑰還未有花蕾的時候，竟然開出了六十多碩大的花朵，就像開屏的孔雀，絢爛奪目。好像故意向我和太太炫耀：“看我的！是你們不好，把我栽在樹蔭下。現在，你還要把我剪掉嗎？”每朝拉起窗簾看着這株，憋了好幾年屈居的怨氣，突破了樹蔭的“禪關”，終於吐氣揚眉的玫瑰，我便想起定庵這首詩，更體會“美人如玉劍如虹”的自得和驕傲。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