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將逝

    巴士兜兜轉轉，終於在半山處靠站，木麻黃的搖曳枝條映入眼簾。遠行之前，我最後一次回到這個心心念念的地方，與他們同住一周。

    夜闌人靜，夏蟬低鳴哄我入眠；晨光熹微，鵯鳥高歌把我叫醒；黃昏時分，小白腰雨燕迴力鏢一般迅速劃破長空，卻總能夠精準回落在屋簷下的巢。

    某天，她讓我幫忙為屋裡十多瓶植物換水。我問她，離開時會帶走它們嗎？她說，她養的植物都很粗生，有水就能生根，當然要帶走。

    周末，我們到邊郊遠足，穿過山林前往海邊。

    密林裡漫步，一顆小東西從天而降，敲了一下他的腦殼，掉落地上。定睛細看，滿地落紅，原來我們不經意闖進了楊梅的成熟季。那天的海有點冷，嶙峋石岸看似無路可走，他們卻總能在絕境中走（或游）出一條路來，隨機排列的亂石瞬間在腳下變身梯級。她說，這麼辛苦的運動，就你會想跟來。我說，因為我無懼激流暗湧，像你們一樣。

    我離開的那個早晨，陰天有小雨，他駕車送我們下山。隔着打濕車窗的大小水珠，我用力再看一眼走過千百遍的街道，希望把畫面永久定格於腦海。為何視線如此模糊？肯定是雨點的錯……

    陳奕迅唱過：“漆黑的星體花葉樹木無從留下／你會在流淚嗎”。我問他，快要搬走了，有不捨嗎？畢竟這裡承載了那麼多的光輝歲月。他說，他捨不得的，一早已逝去。她問我，在這裡住得開心嗎？我答道，開心。但開心並不是因為住在這裡，而是因為能住在一起。深知此情此景非比尋常，能在風雨飄搖中撐起同一把傘，不敢喧嘩，生怕驚動天上雨神，招來更大的風暴。

    下個夏天，我們不會再居此地。但地方從來只是容器，人在，家就在。換個廚房，仍可自製印度奶茶與辣魚包。

    居所門前眺望，隔岸碧綠山巒腳邊，有一座潔白的觀音像。願她靜靜守候，繼續庇佑。

    陳于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