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強的奇妙人生禁忌之地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阿強在抵不過女友的軟磨硬泡下，便去那個“禁忌”地方。那裡確實和傳聞一樣，生命的消逝代替了時間，清一色的制服，張開的雙手，以示眾生平等。 阿強並不想理會，眾生皆苦，成佛與否也與他無關。他只知道，大家都是各自生命中的過客，誰也幫不了誰。他環顧四周，每張賭桌都有不同的價碼，但付得起的，這裡一概平等，皆有一席之地。他默默拿出手機，想藉此打發“無聊”的時間。 “先生，這裡不可以使用電話！”機械式的口吻，連帶其他賭客投來異樣的眼光，就像在埋怨他“浪費”了他們的時間。 在這裡，普通人才能體會到甚麼是時間才是金錢，每分鐘幾百萬，甚至以億上落。 “趕快吧！趕快吧！”無數的意念，轉化為寂靜的低鳴聲。 若要成佛，談何容易？從數學上來說，從二十塊變一千萬，至少也需要連贏十八場！阿強屈指一算，也就是十三萬一千○七十二分之一的機率，才會有一場可能。當然，就概率而言，對比虛無縹緲的六合彩就高出一百倍。 “撻、撻撻——”阿強站在女友身後，是賭桌邊上的位置，在她旁邊是一位大叔，看來經驗老到，一枚接着一枚籌碼把玩。 “單？雙？”大叔的口角微微躍動，阿強雖不明所以，但隨着咒語的發動，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着那位大叔，看樣子，是今晚的明燈，應該連贏好幾把了吧。但阿強對此毫無興趣，他很快就把目光轉投到與大叔對賭的白臉荷官。“真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啊，但在這裡，會不會太浪費了？每天重複的發牌，又有甚麼意義呢？”阿強不禁嘆了一口氣，也回想起一些往事。 雖然，阿強的眼光停留在那個白臉荷官身上，感有些熟悉，但那荷官卻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他的目光一直望向前方，但又如此的空洞，更準確來說，好像甚麼事都與他無關，無論下注與否，都像個局外人一樣。 正當，阿強在腦海中細細揣摩之時，突然，大叔手背一推，無數的蟻民紛紛跟風下注，頓時猶如千軍萬馬。不到半秒鐘，那些一疊又一疊的籌碼，蓋起了高牆，像是要圍堵那可憐的荷官一樣。 那白臉荷官眼神依舊，白手一揮，示意停止下注。 “真的是一群猴子，這麼多年的基礎教育都白費了……所有東西都是大數定律，從長期來看，我們都死了。”雖然阿強沒有下注，但還是不自覺地唸出那凱恩斯的名句，手心也冒出一把汗。 莊！又翻賠了！ “下一場一定不要是莊啊，救救這些沉淪者吧。”阿強心中默默祈求，祈求一個從不干涉世間的自然神。但連續幾把下來，小小的格子，卻站着愈來愈多來下注的人，不到十分鐘，大叔已經連贏了幾把，連帶女友，也翻了好幾倍。“你也買點吧。”女友說。 “怎麼會連續十把都是莊，從數學上就不太可能！”阿強搖了搖頭，看向女友，就像造物主看待羔羊一樣。“別買了，見好就收吧。”但，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這場大戰一直持續到那白臉荷官的退去，大叔也沒有戀戰，兩手一拿便瀟灑離去。 “真是高手啊，你看看他那串佛珠，裡面的小鬼就是專門吃這種小白臉的。”旁邊的阿姨悄悄地說。 “才不是呢，這種局，就是要追爆。”旁邊的另一位大叔不屑地回嘴。 不管怎樣，反正那夜大年初二，順着大叔的路，大家就發了一波橫財。 唯獨阿強。 “這樣就快一萬了，半小時的事，半個月的工資。”那時，阿強的女友坐在車裡，正數着剛剛贏來的錢，也正在高興得很。 阿強深知不能潑別人冷水，但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忍不住說：“這種東西，就是純運氣，但不會的，你看那些……” “是，是，是，反正我們也不常去，就當作玩玩嘛。” “你小心點，這種東西，很容易上癮的……你看我們這個城市……” 當然，女友不會把這些話聽進去，阿強只是說給自己聽罷了。 送別女友回家後，阿強的腦海還不斷浮現剛剛的場景，那聲音也不斷在腦海中迴盪。那放不下的，其實是阿強。 “如果那時候，我也買了，不知道會怎樣……但那種不義之財！”阿強抽着煙，那是小時候熟悉的味道，一種半醉的鬆弛感直奔腦中。“那該死的東西。”但轉念一想，如果沒有那該死的東西，現在的自己有可能那麼“輕鬆”讀完大學嗎？一口淡涼的煙霧，從口腔排出，沒有進入肺部的尼古丁，對阿強來說就已經足夠了，足夠不傷害身子。 其實，阿強的人生，如同那肥皂電視劇一樣，主角的父親本是個大好青年，中學剛畢業就染上賭癮，一家被上門追債，最後，妻離子散。當然，阿強那時候還小，這些都只是傳聞。的確，從他有認知起，父親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在這彈丸之地，竟然連政府的社保基金，也無法追蹤到他存在，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那時，還在實習的阿強，嘗試偷偷輸入父親的資料，結果一無所獲。 “可能被斬死，橫屍街頭了吧？”虛構的電視劇情節，補足了父親真實的人生。但對於這件事，阿強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唯一苦惱的，便是報讀大學的時候，需要填寫父親的名字。除此之外，這個人是否曾經存在過，似乎不太重要。 不過，就一般而言，一個單親的家庭，連同低學歷的母親，這個家就注定不富裕。 但奇蹟還是發生了，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好像是朋友介紹的，母親聽到荷官的工資還不錯，一番掙扎後，母親也就投身到這個行業。 據說，那是當時年輕人最流行的職業之一。 自從進到賭場後，阿強的人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明顯的，莫過於那原本坐公車那幾毛錢也斤斤計較的母親，突然變得大方起來，甚至讓阿強可以穿起那漂亮的白色毛衣，進入私立的中學，也順便完了那心中的鋼琴夢。雖不是彈得一手漂亮的樂曲，但要進大學加些分數還是可以的。 雖說，出於輪班的緣故，阿強需要暫時寄住在阿姨的家，但約一年後，阿強就搬回家了，或許，是他本性就熱愛自由，又可能是，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反正那段時間，阿強也記得不太清楚，好像那個年代的小孩也都這樣——總有些消失的記憶，甚至有些人也提早成為大人。 唯一可惜的是，現在的他，反而不習慣與母親長時間相處。 這個城市就如同阿強一樣，上癮了也戒不掉，生活是富足了。 就像今晚朦朧的月色，誰也看不透那霧。 “是那位大叔耶！我們過去吧。”女友臉帶興奮地說。 這幾天，女友似乎沉迷在這，但阿強又不好說甚麼，每次想開口時，女友就反駁：“就新年玩幾天，反正我們在這裡也沒事做，又沒有輸。”或是“時間還沒到，我們會回本的。” 看樣子，那位大叔的確是有些本領，不一會的，又連贏了好幾把。 “反正這麼邪門，還是我也下注一點吧。”阿強對女友說。 但，女友卻一反常態說：“我們先看看，這局有點不對勁。” “我先去拿杯飲料。”阿強看得有點不耐煩，但他不知道要等甚麼，每個人都是贏家，那不好嗎？ “吹、吹，起邊！”紙牌露出微微的尖頭，從短邊到長邊，十秒不到的時間，阿強從來沒有試過這麼緊張的，連帶手中的水杯也不小心溢出了。 “小心點！”旁邊的阿姨正想說。 突然，兩張紙牌就從指尖彈出至半空！ 紙牌的落下，宣告閉幕。 “唉，搭沉船！”無數目光投向阿強這位外來者。想不到，只是撒撒手的時間，萬馬就被卸下，失去了群眾的支持，這位大叔也黯然引退。 “都說了，這種單局不能長追。”一位大叔堅定地說。 “這是他們的小技倆，看你手氣佳的時間，就故意換人，你看那個白臉的，就是一副短命相！”阿姨附和道。 “我就說了嘛，這局有些奇怪，走吧，這裡的氣早已散了。”女友對阿強說。 阿強正疑惑着女友的話，而原本熱鬧的賭桌，卻早已人去樓空，剩下一些“不信邪”的人。 “你看！這裡又有一個倒霉鬼！”女友拉着阿強，輾轉間來到一張新的賭桌，選了個正中的位置悄然坐下。但今天的女友，確實有些不同，自開始起便手氣極佳。 後來，人群也漸漸靠攏，阿強身邊也擠滿了人，就連呼吸都成問題。 他們的臉愈來愈靠近阿強，就像那串佛珠一樣，眾生百態，開始浮現在阿強眼前。 “走吧，走吧。”阿強叫道，但吵鬧的聲音早已蓋過了那微弱的呼救聲。 阿強正想大聲呼叫。 但突然，女友卻回頭道：“走？我們又能夠逃去哪裡？” 那白臉荷官也死死地盯着他：“你不記得我了？強？” 十二點正，猛然驚醒。 一場夢，到底是喜是悲？ 在這個城市裡，誰不是芸芸眾生之一？ 李俊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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