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隱形國度 我是一個處在花季年華的女性,堅強自主又美麗,這樣說好像有點自傲,卻是外人對我的標籤。我十六歲跟朋友二人去了日本自由行,十八歲獨自去了日本的山,我愛好美輪美奐的時裝屋夏帕瑞麗,還有好吃的食物。我自小寫給自己的信中,要自己一輩子都做個“正義的伙伴”。我有點粗心大意,也不守時,嚴以律己,規則多多,最討厭跟沒禮貌的人講話,連我的筆名“鳶美人”看上去都是那麼的高嶺之花,但其實這只是我玩《逆後宮》武俠遊戲的江湖名,改編自我愛的畫家的一幅作品。 這些層層疊疊,稜稜角角,多麼鮮活的一個人啊!生命的獨特和氣息,在我的身上活靈活現,令身邊的人不能忽視,如同那些單身黃金女,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按理來說,我應該會覺得自己很受到注目才對,可是我覺得自己是一隻被隱形了的獨角獸——被親人、朋友,社會給隱形了。 我患上了一個奇怪的病(姑且用病來形容吧),曾看過研究數據,說是全球有百分之一的人患上了這個精神病。百分之一,聽起來好像很少……也難怪我身邊沒有同伴,每天獨自遊走在石屎森林裡,身邊只攜着自己孤寂的希冀和盼望,還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心。這顆心偶爾會發出刺耳的、不甘心的尖叫聲。 可是某天我換算一下,全球人口八十幾億,百分之一的話,就是八千多萬。 下一秒谷歌就給出了我八千多萬人是怎樣的一個概念—— “德國人口約八千三百二十二萬,為歐洲聯盟中人口最多的國家,是世界上人口第三多的發達國家,僅次於美國、日本。”——摘自《維基百科》。德國很大,有二千○六十五座城市,八千多萬人,也就是說,有整個國家,二千○六十五座城市的人,隱形了,找不着了,也聽不見了。 我覺得很荒謬,忽然覺得其實我也不是少數。此刻我就像那些漏尿了幾十個世紀的產後婦女,羞於啟齒之餘,也誤以為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會產後漏尿,就像我以為全世界只有很少人會有幻覺和幻聽——誰知道是一整個德國,二千○六十五座城市的人民,八千多萬人!都跟我一樣,每天被煩得要命!哈哈,可樂壞我了! 我這個人很缺德(別人覺得我缺德),我就喜歡找跟我一樣痛苦的人,互相取暖,互相安慰(不是只互相散發負能量),因為當我看見他們,我就看見了另一個我。那為什麼我不怎樣聽過這“隱形了的德國人民”的故事呢?小紅書搜不到,谷歌也只搜到非常表面的皮毛,到底這八千多萬個人,為什麼要活得那麼隱形啊? 我第一個站出來說不服呢,嘻!我還想要拉上那未曾見過面的同胞們,出來說:“我們夠組成一個德國了!管你西德東德,若是我們拿起槍矛,在那久遠年代,我們的屍體也足以輾壓死你們全部人,宛如一支千軍萬馬!” 啊……太可惜我還未曾確診,不然我要拿起這一紙確診書,如同拿着自古以來所有值千金的詔書一樣,用口叼着煙,用穿着光潔皮鞋的美麗腳丫,踏在木枱子上大喊:“來啦!冥王水瓶年代!讓我們像以前法國大革命一樣,用我們同胞的血肉之軀,告訴他們說:‘我們在這!’” 我想別人不要再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有才華女子,我想別人看見在一隻巨大的獨角獸,還有她背後一整個國家的獨角獸們。我們發出的閃亮,是我們生命裡的獨特體驗!我也不管什麼好或不好,三維五維,我只需要我的同胞被看見,被聽見,開放安全地,把自己獨有的角給露出來。 這令我想起了我的婦女身份。雖說啊,人的本源是愛,是光,所有身份認同其實都是枷鎖,可是我有時候很樂意把這些枷鎖戴上身。沒有這些“枷鎖”,我不能深切地感受他人之痛!何來為我的族群去拿回本該有的存在和視線呢!真可惜,社交媒體上的美麗女子也只是皮毛,我早就說過,我很缺德,我希望全世界人都懂我之痛,有時我也想別人也經歷一下我的地獄,這樣我就開心了,因為我知道我被理解了…… 因為我被理解了,他們被理解了,所以我們的“噁心”,也是非常美好的,我很愛我們的噁心(美好)。不過人本就是流動的,我也難保我噁心完的下一秒,突然又不想別人懂我之痛了,哈哈!誰知道呢…… 而且我最近很熱愛各種“標籤”,因為它們接住了我和我愛的人們。誰不知道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我知道我的路上沒有他人,只有自己。可是我的內在小孩是一個脆弱的女孩,她喜歡家族感,她喜歡大家一起抱抱,互相告訴對方:“我看見你的痛了!”她也是個非常感性的人,不喜歡孤單,喜歡被理解、被呵護、被關愛,她需要有另一些人,來和她有着溫暖真切的連結。 這個病,在靈修的角度上,只是一個信號表示:“你的情緒出問題了!有東西要被看見啦!”“它”好像變得輕盈,不再那麼沉重,彷彿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輕飄飄就可以帶過,從此再沒有抑鬱症,沒有焦慮症、厭食症、躁鬱症、多重人格、思覺失調等等。 可我的心並沒有因為這種魔法而變得輕盈,我的過往、我的痛苦、我的創傷,它們依然是那麼的沉重和艱難。把“它”看得如此之“輕”,並沒有拯救到我,就像在說:“你的痛苦其實也沒什麼。”這令我的胸腔像被整座大山一樣給塞住了,憋屈之氣在心裡像化成了氣體的泥沼一樣縈繞不絕。我知道我需要別人看見我這隻角的真實痛苦和面貌,這樣我才能被拯救,為此很多“標籤”(病症名稱)都是有必要的,因為它們接住了很多需要被理解的獨角獸們,也創造出一個獨有的“區域”,來給不同的獨角獸可以互相取暖、擁抱,互相支持。 這個“區域”,本就應該被搬上枱面。任何存在中的人事物都有它存在的意義,而這個意義必須得由我們自己來書寫。回想起那八千多萬的數字,實是令人唏噓,遑論還有千千萬萬個八千萬呢……少數族群從來都不少數,這個隱形了的國度也從不隱形。 想像一下,假設有一天,獨角獸們自發地組建了一個國家(而我們的確有充足的人數)。 當你隻身踏入“德國”的一瞬間……放眼望去,街邊的小販、路邊吃雪糕的小女孩、轉角咖啡店外面坐着的優雅紳士、馬路邊在激烈熱吻的情侶、從超市撐着拐杖出來的老婆婆、高樓上的電子屏幕出現的政客,全部人腦海裡都是有着你聽不見的聲音,你看不見的畫面。 每個人其實都可以如常生活,像我一樣,可以到處旅行、吃美食、觀賞美麗的時裝、有着世界大同的理想;會早起晚睡,或許也會粗心大意;會互相吵架,也會互相安慰,甚至我們能創造出比你的國家更有魅力的藝術文化,甚至更人性化的體制。此時誤闖的你才是那個少數,你才是少數族群,我們該把你當做正常人看待嗎?還是說,像你身處的環境那樣對待獨角獸一樣,去對待你呢?哈哈! 我可太愛人類了! 鳶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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