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的心

    人類會做夢，甚至狗也會做夢，但你不會。你只是一個機器，一個生命的仿製品。機器人可以寫出交響曲嗎？機器人可以把一幅畫變成美麗的傑作嗎？——《智能叛變》

    這部〇四年開映、家喻戶曉的科幻片，講述未來世界，人類與人工智能的鬥爭。展開對人工智能泛濫、失控的討論。那麼，人類就真的是天地主宰，人工智能僅為一堆字碼嗎？亦舒一六年出版的《衷心笑》就以另一個角度探究人工智能在社會上的應用、矛盾與平衡。

    故事前期，亦舒用女主角王峨嵋視角，把機械人投入社會後的狀況娓娓道來。面向社會的機械人各有命運，有的當全能家政、有的當全職戀人、有的從事情慾行業，各式各樣，不乏心懷鬼胎的。同時地，人亦如此，大量運用機械人，社會平衡開始搖晃，心靈開始扭曲變形。如同書封所言：“牛鬼蛇神統統擠在這都會裡，各人造化不同。”

    可以說，與亦舒過去作品相比，裡子鋪排差不多，以愛情故事作主線，夾雜親情友情旁枝。但明顯可見，亦舒文字間多出對個人存在價值的探索、對時間流逝的感知，有着別樣的落筆。比如王峨嵋常感嘆人易逝機械人永存，又或嘆息人的肉體脆弱，尤其她誤會男友朱峯是機械人時，更是長嘆不止、胡思亂想。又比如在職業生涯中，王峨嵋對於無法跟上同輩人的腳步，而感到虛無。如果人能掌控機械人的期限，便能稱作為人，那被時間掌控的人，還可稱作為人嗎？不過，故事中段男主角朱峯正式登場，獨屬王峨嵋的故事正式展開，散亂記憶如拼圖般，湊個完整，她亦找回某部分身份。

    此外，王峨嵋與老家政機械人興一的羈絆，扣人心弦。人對機械有感情、機械對人同樣有情，王峨嵋會為了保護興一使用量子鎗，興一亦為王峨嵋守秘廿多年。即使興一最終成逃犯，它也未曾怨過王峨嵋，兩者如同親人，難以分割。另一方面，亦舒也放大了智能社會憂慮，色情場所越發低俗、人的生活越發無聊、又或是面對失控機械人的威脅等。人生種種，皆有兩面，方寸之間僥得一里，總歸有天會失之一里，如茨威格所言：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另一個有趣、值得細說的點是“物化”，興一是徹頭徹尾的機械人，但她長出想法、感受與智慧，由她收養小狗與主人王峨嵋爭執起，再到她離經叛道成為“隱形女俠”，無不見到興一“人化”。相反王峨嵋雖然是人，但她的大腦會被重塑、修改，或刪除，如研究員爾泰說：“王峨嵋，從頭到尾，不是一個活着的人。”甚至故事中有血有肉的人，基本受時代影響而被物化，任意被操弄、分解、改變與轉型。此刻，人與機械位置倒轉。《智能叛變》中機械人辛尼對於“人類會做夢……”詢問，它反問人類就可以了嗎？實在耐人尋味，當下人與機械，誰又不是被物化的對象。

    亦舒打造了一個人與智能共存的世界，《衷心笑》於九年前出版，距今已有些時日，ChatGPT、DeepSeek等還未盛行，她卻能暢想構造如此小說世界，超乎尋常，套在今天同樣不過時，敘事手法一貫流暢有趣，值得再翻看。

    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