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紀念碑

    二〇二五年，是為廣大民眾所喜愛的表演藝術家趙丹（一九一五至一九八〇）誕辰一百一十周年、逝世四十五周年，特翻出四十五年前寫的舊文以紀念之。                     ——作者自題

    一

    十月十日（一九八〇年）中午，《羊城晚報》第一版上的幾個黑色字體撲入我的眼簾：“趙丹病危！”頓時，我的心像塞了鉛塊似的，變得沉重萬分。當天晚上，我就給你寄了一封信。我在信中寫道：“幾十年來，你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危機，我希望你一定也能度過這個危機”；我還寫道：“人民需要你呀——你不能死！你一定要活下去！”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給一個不認識我的人表達感情。然而，太晚了！十月十一日早，你於十月十日凌晨二時四十分與世長辭的慘痛消息傳來。那就是說——當我知道你病危時，你已經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二

    三十年來，我是你天才創造的忠實觀眾。我忘記了是從看你的哪一部電影開始對你的表演如痴如醉的！李時珍、林則徐、聶耳、許雲峰……這一系列的藝術形象，博得成千上萬人的讚歎。如果，我國的電影能夠更早的衝出國界，你無疑是影響世界影壇的巨星。

    三

    “十年浩劫”發端，我就擔慮着你的命運！知道你很樂觀，常常聽說你在被批鬥時妙語連珠，儘管是道聽途說，我還是感到安慰！但不久，一個令人顫慄的消息傳來，說你自殺了，許許多多的人都是這麼說的，我卻不相信！我們未嘗一面，是甚麼使我堅定地相信你一定會活下去呢？透過你的表演，我好像能把握你對生活、對生命的態度。我多麼希望能聽到你還活着的消息呀！

    你果然活下去了！記得讀着《文匯報》報道你的近況時，我欣喜地看到——照片中的你並不老，還是那樣神采奕奕。

    四

    我為你終於從一路坎坷走到平坦道途上來而高興，從此巴望你新的銀幕形象的出現。聽說你要拍《拍案頌》，演聞一多，你太合適了，但是，一年一年過去，希望卻是泡影。前不久，聽說你要與日本演員栗原小卷合拍《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我以為很快就能如願以償，結果又是天不從人意。說實話，我曾經埋怨你的，四年了，你為甚麼還拍不出一部電影？我曾經埋怨你的，你難道忘記了已經十六年沒有進過影棚？現在，我應該向你懺悔，我應該請你原諒，原來——是“有些人”不讓你隨心所欲地發揮你的天才呀！

    五

    說你“五十年的藝術生涯”是不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逾三十年，你卻只為人民服務了十年多一些！你曾經說要在銀幕上塑造魯迅、阿Q、李白、吳道子、齊白石、孔乙己……。如果能夠讓你塑造，你該能塑造多少光輝燦爛的藝術形象呀！但為甚麼——你没能把你有限的生命，投放在你的事業上去？但為甚麼——你會常常為不能以自己的專長造福於社會而痛苦？

    六

    現在，你走了！每天傍晚，我佇立在郵局的報亭前，找尋你的親友戰友、還有你的崇拜者追懷你的文章。他們的文章觸動了我的心酸，每一次，我都是流着眼淚把文章讀完。從中，我感覺你似乎未曾離我們遠去。

    七

    你留給你生前所擁抱的世界的一切，當然包括你的遺著《地獄之門》、《銀幕形象創造》，和大量書畫作品，是不朽的、永恆的，是任何人都磨滅不了的。

    可憾的是，你把應該留給我們更多的，都帶進了墳墓！這是成千上萬的人，永遠永遠感到的，難以彌補的損失。然而，人民將會把這一切、你留下來的這一切，難以彌補的損失的這一切，矗立一個精神的紀念碑。

    皮奧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