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練習

    一開始，我的書寫練習是寫日記。七歲時，爸爸需要赴外地數月，媽媽給了我一本小本子，讓我每天晚上回顧有甚麼想告訴爸爸的事，試着寫下來。不會寫的字可以留空，把日記交給媽媽時，媽媽會一邊把錯字改正、把留空的字填好，一邊教導我還能如何更準確流暢地表達自己。媽媽在中學時代擅於寫作，她總告訴我遺憾當初沒有持之以恆，荒廢了書寫能力。因此，她希望我能通過日記，養成持續寫作的習慣。於是從七歲到十四歲，我幾乎一天不落地寫日記。

    然後是書信。當我和妹妹漸漸到了不會把所有心事都宣之於口的年齡時，媽媽在家裡掛了一組“心事信箱”。一家四口各有一個收件口，那些想說而說不出口的話，便寫成一封信，投到對方的收件口裡。有時不一定是信，也會有簡短地表達關心和感謝的小便條。文字是我最感到安全的領域，因此我和媽媽之間有頗多“書信來往”。當時，媽媽寫予我的文字總是細膩流暢的，包容着我年少時的敏感與莽撞。

    近日，在一個討論數字時代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場合裡，一位心理治療師提出，在人工智能一鍵生成文章的時代，更應該守護孩子的原創書寫能力。因為只有靠自己書寫的文字組織內心感受和整理情緒，才能更好地駕馭自己的情緒，與他者建立連結。

    那一刻我才恍然，日記讓我知道如何與自己對話，書信讓我練習與他人對話，從前因為媽媽而習得的書寫能力，是自救的良方。事實是，過去許多次情緒跌入低潮甚至處於解離狀態時，我會把所有人都拒於門外，然後仔細地書寫自己，直到找回自己的形狀，重新與這個世界連結。而我的文字的根，是那個最初引導我書寫自己、又會在我書寫心事時以一封封回信真摯地接住我的媽媽。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