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    居

    來北京之前，我幾乎沒有鄰居的概念。我的父母不是愛交際的人，小時候，大家遇到鄰里也只是點頭示好。後來他們分開了，我便一人獨居。記得那時的“隔壁鄰舍”總想從我這打探出私事兒。為了躲避煩人的問題，只要樓道有人，或是不湊巧遇到鄰居，我都會板起臉，迅速關門回家。

    但是我來到北京以後，這一切都變得不同了。我住在北語家屬院，這幾年，我從未有過匆匆逃回家的想法。院子裏的面孔我都熟悉得很，疫情期間，我常和這裏的老教授一起排隊領蔬菜。只要沒有事情做，我就會下樓散步，向奶奶們問好。

    我喜歡家屬院的“大院”氛圍，正如我喜歡北京人的爽朗，喜歡大家對彼此抱有的善意，多於對人萌生不必要的好奇。夕陽降臨的時刻，我下課回家，就算沒有東西要買，也會去便民菜店逛一圈。天空底下，理髮店的阿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和親友在路口踢毽子。有時，還會看到遛狗的、遛小孩的爺爺奶奶。這些小畫面，總讓我有理由去熱愛人間。

    即使我住在頂層，獨戶，也從來不感到與世隔絕。李教授住在四樓，隔三差五，她就邀請我到她家作客，吃她從郊區摘回來的橘子，或者聽她講過去在古巴、墨西哥、烏拉圭等地駐外教學的經歷。我出遠門回來，也會給她和顏叔叔帶一份禮物。在家屬院，幸福來得很簡單，無非是被人惦記，或有人可以惦記。

    前兩個禮拜，我下樓扔垃圾，意外地在樓下看到了一張許久未見的臉——隔壁棟的老奶奶。她比之前變得更老了，推着輔助她行走的輪椅，緩慢地散着步。站在她隔壁的，大概是她的女兒，也不年輕了。疫情過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但總是想起她。時間向來有它的魅力，溫柔的，或殘酷的。此時重逢，似乎是世界在向我解釋“珍惜”的含義。

    我想，在這裏，鄰居的意思是惦記，也是“我想見到你”。

    司徒子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