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我是誰? 昨天去探望媽媽,和每次看到她時一樣,都會問一句:“媽媽你好,知道我是誰嗎?”這次,她看着我,想了一下,口齒不是很清楚,說得很慢:“你是,你是洋洋。” 聽她叫我的小名,高興得差點哭了。已經快半年時間,她見到我雖然特別高興,但總以為我是她的——媽媽/姐姐……或者,她曾有幾次說:“你是,從前的我。” 失智症患者的記憶只會節節敗退。二○一九年疫情前,她尚能一個人住,可以買菜、做飯,但就像是一直卯足了勁不讓自己太迷失,這勁,用得久了,累了。當她決定搬回澳門和我們一起住之後,像是放了氣的氣球,一下子就洩了氣。甚至很快就連自己住在什麼城市、在哪裡讀大學、在哪裡工作過都一一忘記。到去年春天中風,就更是每況愈下。現在能記得的,還剩自己的名字。偶爾,會記得我外婆的名字,但也很難了。 失去記憶,很多人是不自知的,但她有時候知道。她對我說的話裡有:辛苦你了/謝謝你/我現在是你的包袱了/我現在很糊塗了……工作人員幫她換尿片,給她吃藥,或者有時過來叫她名字,摸一下她的臉,她都會笑一下,對人說:“唔該。” 整個房間裡,她應該是最安靜的一個老太,有時會自己唱歌。唱得最多的,竟是譯成中文的日本歌曲《北國之春》。這是讓我想不通的事——有那麼多她愛唱的俄羅斯民歌、中國民歌、民國時的老歌。她卻偏愛唱:“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微微南來風……”幾乎每次我說:咱們唱個歌吧,她一開口就是這首。 唱歌和吃好吃的東西,現在是她僅剩的快樂。 媽媽就在面前,卻又像是漸漸在消失。 常常想念她,就好像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谷 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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