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禹廷汝昌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田橫溝瀆崇貞節，楊業乖時策異勳。

    可奈知兵難審敵，劉公島上奮孤雲。

    丁汝昌，字禹廷。安徽廬江人。出身太平軍，後投降朝廷。淮軍舊將，為李鴻章賞識，以薦授北洋海軍提督，統率水師，賜頭品頂戴，尚書銜。光緒甲午，中日搆釁，黃海一役北洋海軍戰敗，退守劉公島，候援兵莫至，或謂其獻船艦機械以降，自經死，遂背後世罵名。費行簡撰丁汝昌小傳，斥北洋耗費巨萬，乃不堪一戰，雖死有餘辜。話鋒一轉，便謂丁氏身殉“然猶在二十年前，使今日而有人如汝昌者，吾知必安居三島以終，斷不矜溝瀆小節。是其死亦難能，足矜式今之名將偉人矣”，慨清季世風日下，誠屬誅心之論。日本自明治維新倡言脫亞論，蔑視鄰國，漸行極端，崇尚武力，滅琉球，擾台灣，以朝鮮為跳板，覬覦中華，圖謀不軌。光緒甲午，日本藉朝鮮東學黨運動出兵，事平而兵不退，朝鮮本中華藩屬，對日或戰或和，朝議紛紜，中樞舉旗不定，而言官交章上奏，多有嚴斥北洋將官逡巡誤事。迨兩軍接仗，豐島海戰失利，禍及沿海，旅順口被戮，威海衛被佔，劉公島被圍，而北洋船艦多有毁棄，軍心渙散，危在旦夕。先是，十月二十五日，倭人陷旅順，四晝夜屠戮百姓二萬人。二十七日，上諭李鴻章調度無方，革職留任。遣員赴威海歷勘水師情形，或議陣前易帥，或議名正典刑。十一月二十日，日軍布置進攻威海衛。二十一日上諭：“海軍提督丁汝昌統率海軍多年，自日人肇釁以來，迭經諭令統帶師船出擊援剿，該革員畏葸遷延，節節貽誤。旅順船塢是其專責，復不能率師援救，實屬恇怯無能，罪無可逭。丁汝昌著拿交刑部治罪。”命奏保海軍統帥，然威海統將並各船艦管帶皆公電挽留丁汝昌，旨令暫緩交卸。乙未正月初八日，威海失守。十六日，為免武備資敵，丁汝昌、劉步蟾將定遠、靖遠炸散炸沉。而洋員夥同海軍兵將逼迫丁汝昌投降，為丁所拒。後得密信，山東巡撫退守萊州，知援兵已絕，召眾議突圍無果，命遣人轟沉船艦，皆不應。是戰不能，退亦不能，將士守土為天職，降更不能，局勢至此，顧知丁汝昌為保官兵性命百姓安危，與乎一生名節，不惜一死矣，隨於十八日服食鴉片自盡。甲午英烈，鄧世昌慷慨赴死固不易，丁汝昌從容就義更難，亦仁人也。傳世倭人刊布所謂丁汝昌降書，乃北洋將官於其身後偽託，字跡近張幼樵之山谷體，絕不類丁氏手筆，以其平日手札較之，決知此必為偽作，且字體工穩，敘事從容，戎事倥偬之際豈得如此好整以暇耶。此丁汝昌行書扇面，乃為李鴻章錄明夢觀法師《弘上人蓄秋山圖》詩，款識“丙戌仲夏，書奉少荃中堂大人法正。禹廷弟丁汝昌。”鈐白文“丁汝昌印”、朱文“禹廷”。光緒十二年丙戌，李鴻章以文華殿大學士官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丁以淮軍舊部任直隸天津鎮總兵，丁故稱李中堂大人。越兩年，授丁汝昌北洋海軍提督，而甲午一戰之敗，台灣遂為倭人竊據。迨抗戰勝利，日本無條件投降，台島乃重歸中國版圖。邇年不肖子孫妄圖分裂祖國，日本右翼政客叫囂“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其意云何？溯流徂源，未嘗不以曩昔朝鮮內亂為肇始，是以知一國之興廢，不獨於天道人事，蘇軾《審敵論》：“中國內也，四夷外也。憂在內者，本也。憂在外者，末也。夫天下無內憂，必有外懼。本既固矣，盍釋其末以息肩乎？曰：未也。”以史為鑒，當知本末。牽一髮而頭為之動，豈其不然哉。（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