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和爸爸

    我看到的海有時是黃色，有時是藍色。靠近太平洋的沙子又硬又黃，靠近海岸的塵土又輕又軟。天氣很冷。無論海洋在哪裡，風都像影子一樣跟隨。我脫下黑色的長襪和黑色的鞋子，跑向海灘，一只手拿着她的橙色鞋子。但是，她坐在長椅上，她看着我——她總是這樣。

    我的腳印比我記憶中的要大，不過，它們還是比他的小，而且比他的瘦很多。我的腳印像她的，但我不太確定——因為她總是很累。

    陽光照進四面八方的水波裡，親吻金色的沙子，沙子也親吻你的腳趾。

    太陽不總是男性，她告訴我。

    太陽不總是男性，我告訴他。

    我的腳趾因為走太多路感到痛，他的腳趾因為下雨感到冷，我們脫下鞋子解放腳趾。然而，我無法扭動我的腳趾，我只能上下翻動它們。但是他可以用各種方式扭動他的每一個腳趾，到處都可以，像毛毛蟲一樣。他不穿鞋就能感覺到地球的每一部分，我不能，想像一下一直戴着連指手套，你只能動你的拇指，然後，你就會忘記如何移動其他手指。

    大自然是人們接近靈魂的唯一途徑，只是這裡的人玩“身體”遊戲，體形越大，遊戲就越容易。這裡的人，他們左搖右晃地撞你，他們有意無意地推你——也許是你佔據了太多空間和空氣。

    他說他們是無意推你的，但你從來不會看到人們推自己的孩子或自己的女人，她說很多人生活在一種戰鬥的心態中，但他們的生活方式就是戰爭的起因。

    我喜歡她，她用手臂環繞着我，讓我開心，她的包裡裝着我需要的一切：水、電話、餐巾紙、雨傘、扇子和發帶。他沒有包，所有東西都塞在口袋裡。我沒有包，也沒有口袋。

    我也喜歡他，他陪我在海灘上散步，他不怕把腳趾伸進冷水裡，不像她。我穿着她的夾克，但帶我去看星星的是他。他看不到我看到的星星，他花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因為星星就像我們一樣是星塵。然而，他走得太快，而她走得和我一樣快。有時候，我和她生他的氣，有時候，我和他生她的氣。我擁有最好的兩個世界：我的媽媽和我的爸爸。

    但有時，當我同時擁有他們倆的時候，我的兩個世界就會碰撞，引發火山爆發。無論如何，他們都同樣但又不同地愛我，我也像他們愛我那樣愛他們。當他們老了，當我有錢的時候——她想去坐郵輪，看演出，躺下，他想去寺廟，看日落，徒步旅行，吃一頓好飯。

    我喜歡度假，我有時間去愛和恨，我有時間去生氣、哭泣、發脾氣和扔石頭。平常上學的日子裡，我沒有這些時間，我甚麽都不能做，甚至不能寫下這些文字。

    李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