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我之名  非我之命

    ——談《哪吒之魔童鬧海》

    《哪吒之魔童鬧海》無疑是春節檔最大的驚喜之一，目前總票房超越《玩轉腦朋友2》，在全球動畫電影票房榜登頂，上周也在港澳全面上映。整部電影情節環環相扣，視覺奇觀目不暇接。雖然在搞笑橋段中難逃屎尿屁段子，但仍不失為院線電影中難得的佳作。故事延續前作情節，以為哪吒、敖丙重塑肉身為線索，在與四海龍王對決的過程中牽扯出一場涉及闡教與截教之爭的龐大陰謀。前作中，哪吒的成長，僅用了一場帥氣的變身和幾句熱血的口號搪塞了過去，我們很難真正感受到他對命運的反抗。六年過去了，這一次《哪吒2》則彌補了前作留下的遺憾，讓觀眾得以一睹哪吒的人物魅力。

    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傳統文化中君臣父子各有其位，以名為命似乎是對秩序的捍衛。在《哪吒2》世界觀中的闡教，便是這種 “名即命”信條的踐行者。借用《黑神話：悟空》中靈吉菩薩的台詞：“人也，獸也，佛也，妖也，眾生自有根器，持優劣為次第，可亂來不得。”妖魔的宿命似乎就是被剿滅，神仙就該永遠受萬人敬仰。這是天道的秩序，不得半點更改。影片在塑造這種絕對秩序下的壓抑感時也不遺餘力，就如電影其中一個場景：哪吒第一次進入玉虛宮，運鏡先給整座宮殿一個大全景，整座宮殿呈後天八卦位置排列，一切建築由玉雕成，聖潔無瑕，沒有一絲雜質。哪吒全程不斷感嘆：“啊，好白，好白。”其實暗示神仙至純至淨，容不得半點瑕疵。但隨着闡教弟子斬妖除魔的極端化，以名為命是否正義，是否仍然純潔無瑕，這是哪吒也是觀眾內心的疑問。闡教弟子在所謂的斬妖除魔中愈來愈極端，不再分辨善惡是非，而是轉變成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哪吒一開始接受了闡教這一套規訓，他極力拒斥自己的魔丸身份，似乎唯有早日得道成仙、獲得闡教的認可才是救贖。因此他竭盡全力完成神仙下達的考驗，這個思路是前作中哪吒解決成見的方法。可惜的是，這次哪吒面對的不再是淳樸的百姓，而是背靠天道的神仙。哪吒歷經千難萬苦之後，發現自己在神仙眼中仍是妖魔，除之而後快。而陳塘關千萬百姓的犧牲，更是擊碎神仙偽善面具的重錘。在絕境中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出身並沒有錯，真正有錯的是神仙們設定的不公規則。

    至此，哪吒完成了對自身認知的重塑，天賦之名並非不破的命運鐵鎖，而只是外界為完成路西法效應的工具。

    當哪吒撕開“名即命”的秩序鐵幕時，前方實際上有兩條路供其選擇。一種是傳統的“剔骨還父，削肉還母”，以自身血肉為祭亡羊補牢。可以發現，電影在完成自身情節構建的同時，實際上嵌套了《封神演義》中哪吒鬧海的經典情節。《封神演義》中的哪吒打殺巡海夜叉與三龍子，並把龍三太子敖丙扒皮抽筋釀下大禍。經典動畫電影《哪吒鬧海》對此也有演繹，面對陳塘關百姓性命之危機，哪吒選擇自盡以平息龍族怒火，走的便是這條自我犧牲之路。而在本作中，哪吒誤入仙翁騙局，犯下助紂為虐的錯誤，第一反應也是犧牲自己彌補過失，只不過這次救的是對自己恩重如山的親生父母。面對同樣的困局，哪吒想到了相似的解決思路，體現了他內心的良善。但哪吒的母親替他完成了犧牲，也迫使哪吒選擇了第二條道路，那便是奮起反抗。他眼見母親犧牲，在穿心之痛中完成了對舊日之我的脫離與粉碎，在三昧真火的煉化中浴火重生。值得一提的是，導演在這裡融入了另一個經典意象，那便是“定海神針”。在此刻，橫跨千年的兩個經典反抗故事“哪吒鬧海”和“大鬧天宮”遙相輝映，完成了對片名的點題。

    不過可惜的是，全片充滿了視覺奇觀，導致末尾大戰很難再次突破觀眾閾值。然而澎湃的熱血少年氣，仍值得觀眾為之熱淚盈眶。

    言    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