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發跡野史

    ——談《飛黃騰達》

    在成為美國總統前，特朗普最教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他在主持電視真人秀《飛黃騰達》中的口頭禪：“炒你魷魚”。這句話，表面上看純屬戲劇效果，但當全世界有幸見識特朗普政府四年的表現，方才發現在鏡頭前後，狂人總統原來一直以本色演出。

    去年五月，電影《飛黃騰達》在康城首映；大約十日後，紐約曼哈頓的陪審團裁定特朗普在“封口費”一案中，三十四項罪名全部成立，他亦因而成為美國史上被判刑事重罪的總統，當時距離美國大選不足半年。同月，一篇美國娛樂雜誌《綜藝》的報道指特朗普競選團隊要對《飛黃騰達》的劇組採取法律行動，並試圖阻止電影的營銷及發行。當事人如此煞有介事，該片導演阿里 · 阿巴西未敢怠慢，打算為特朗普獨家放映，希望對方觀賞之後，能夠認同片中對他言行性格的描述。製作團隊亦發表聲明，強調電影對特朗普的角色處理客觀公正。

    提起阿里 · 阿巴西，這位來自伊朗、近年定居丹麥的導演出道至今只拍過四部電影，但作品往往引起爭議，他三年前的《聖誅》，更在伊朗掀起滿城風雨。《聖誅》以真人真事改編，由丹麥、德國、瑞典、法國四國合拍，講述連環殺手哈奈在伊朗殺害十六名性工作者後，一名女記者深入調查案件的故事。三年前，該片代表丹麥角逐第九十五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影片獎，片中演出記者的扎拉 · 阿米爾 · 阿布拉希米更勇奪康城影展最佳女演員獎，伊朗政府卻因而向法國當局嚴正抗議，直指有關決定“極具侮辱性，並帶有政治動機”。更將《聖誅》與同樣極具爭議的《撒旦詩篇》相比，批評兩部電影玷污了穆斯林及全球大量什葉派的信仰。如果翻看阿巴西當年在康城接受訪問的內容，便不難理解伊朗當局對《聖誅》為何反應強烈。阿巴西指在片中加入女記者的角色，用意是展現連環殺手身處的社會環境，尤其是植根於伊朗社會的厭女情緒。導演認為這種社會現象不單涉及宗教政治的議題，還包括由來已久的文化議題。

    跟《聖誅》相比，阿巴西的《飛黃騰達》對特朗普可算相當“客氣”，因為以其前作為標準，導演大可盡情戲謔特朗普的荒唐一面，甚至以極端煽情的手法描畫這位商業大亨的早年發跡史，但阿巴西始終適可而止。電影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七十至八十年代的紐約，講述特朗普在紐約地產界闖蕩江湖的經歷。演出戲中外號“小特朗普”的演員施巴遜·史丹，將盛年特朗普的狂傲演得入型入格。從小接受“勝者為王”的家訓，令特朗普篤信優生學，自信天生有成功基因，更深信基因決定命運。即使家世顯赫，但他的父親認為，兒子要成人中之龍，畢竟需要“名師”相助：在父親眼中，美國右翼律師、曾參與麥卡錫追查美國共產黨地下活動的羅依 · 科恩，就是那位能輔助特朗普成才的人生導師。要飛黃騰達，科恩向特朗普傳授成功法則：瘋狂進攻、否認一切、不論發生任何事，都要宣稱獲勝，永不認輸。總言之，在爭權奪利的政商世界裡，為了贏，就必須不擇手段。戲中，謝洛美·史壯演活科恩冷峻而深沉的野狼特質，言行上卻又因為勢所迫，不時自相矛盾，盡顯變色龍的本色。例如科恩本身是不出櫃的同志，但他跟麥卡錫共事期間，卻又不斷地透過法律手段，迫害美國的同性戀群體。

    從商場上曾經的天之驕子，到兩度入主白宮的美國總統，羅依 · 科恩的成功方程式，塑造了今日大眾眼前的特朗普。至於影片如何刺激到特朗普的中樞神經，更一度揚言封殺，外人無從得知，但大概跟《飛黃騰達》中缺乏任何試圖粉飾太平的戲劇筆跡有關。片中不乏重口味場景，例如戲中特朗普強暴第一任妻子伊萬娜；愛吃快餐但又想減肥的他，自己卻濫用苯丙胺減重、甚至選擇抽脂而非運動節食；還有透過整形手術，解決自己的脫髮問題等等。如果說強暴戲份純屬加鹽加醋的商業考量，那至少這段戲取材自現實中法庭的離婚記錄，特別是伊萬娜指控特朗普的證詞。對於唯我獨尊的狂人總統而言，也許影片最惹怒他的部分，是導演對中年特朗普軟弱、輕信、易受操控、以欺凌展現力量，甚至將權力變成武器等種種描述。片名英語直譯“學徒”。身為美國總統的“師父”，科恩即使離世將近四十年，但他毒性強烈的思想，正透過其得意門生發揚光大，戲外的劇情將如何發展下去，特朗普第一任期的表現，大概早已劇透。

    韋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