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隔離已成往事

    去年十一月一日九點一刻，我正準備監考，突然電話鈴響，是衛生局打過來的。局方說我前天在過青茂關時與人共軌，需要隔離，治安警察局將於兩個鐘後派車過來接我。我愣住了，原想着昨晚留宿澳門，應該能夠守住綠碼，誰知它早已被“

    染紅”。

    無奈，只好匆忙請假，再回宿舍收拾行李。兩個鐘後，手機沒有任何動靜。我又爭分奪秒煮了個麵，顧不上熱燙就一掃而光。窗外，老樹上的枝葉搖搖晃晃，正如此刻忐忑的心。我試圖拿起筆練一會字，可煩悶卻湧上了筆頭。倒在床上，想瞇一會，可腦海裡早已波濤洶湧。一點左右，警官來電，讓我隨時準備出發。可我左等右等，還是沒有動靜。領導已經三番四次來電慰問，說我前天帶隊參賽，誰知好事攤上大事，只能安心地去隔離。直到三點，專車來了，我才拎起行李，倉皇溜出校門。

    一輛中巴載我們前往澳門蛋，之後下車辦理登記手續，這才知要隔離六天。正排隊時，有位男士歎氣道，前天才為解除隔離的朋友慶祝，孰知第二天就輪到他了。有位女士就說，昨天才去二龍喉公園做核酸，出來坐了一站巴士，誰知就被牽連。旁邊那大媽也忍不住叫道，平時沒過青茂，第一次走就出事了，啥運氣啊！共軌真是防不勝防！一個月前，我因打的回家，路過一個管控區，當天健康碼就黃了，連續做了兩天核酸才綠回來。誰知周一上班，碼又黃了，直到第三次核酸做完，碼才復原。這回運氣更背，一來就是紅碼。可是能怪誰呢？那位無辜的確診者也不想主動感染別人，此次牽連別人，行跡又被曝光，他肯定也很難受。既來之，則安之，大家也沒過多怨言，各自領了房卡上樓。

    我打開門，但見房間窗明几淨，心也平復過來。之後，一日三餐定時送達。人說在喜來登酒店隔離，伙食還是不賴。只是隔離條件再好，誰又願意拋妻棄子，過囚徒的生活？朋友打趣道，說起來真有點《鐵窗淚》的感覺。這回失去自由，心裡自是牽掛家人。此刻，內子也不敢輕易過關，想着周末才回，生怕與人共軌，代價就更大了。家裡只剩下阿姨一人帶倆孩子了，還要做飯，確實不易。上次，她在廚房裡炒菜，女兒自個兒在玩沙，不料耳朵進了一顆沙子。內子下班回家，即刻帶她去看醫生。當晚，我一聽說女兒出事，也迫不及待地趕回家，幸好沙子終究取出來了，虛驚一場。可是這回時勢緊張，我們只能把孩子全權交給阿姨。我私下打錢給她，她沒點收，說會盡心盡力照顧孩子，讓我們不用擔心。她說：“你們都那麼好，對我關心有加，這也是我分內的事，應該做的。”

    其時，家裡廁所又在重新裝修，真是亂得不成樣子。兩位鄰居聽說我們留澳上班，於是伸出援手。小民爸爸把兒子接過去，讓他安心在那做作業，吃午飯。不久，謙謙奶奶也提議讓兒子周末過去留宿。這樣根據防疫政策，內子周末回家，兒子不再是密接者，周一就能正常返校。我打電話勸兒子上學要收好書，兒子說，“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明天要上的課是語文、數學、英語……”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淨玩嘴皮子。兩位鄰居熱心幫忙，阿姨也能安心騰出手來，專心帶好女兒。等到內子周末回家，我也總算鬆了口氣，像是歷經兵荒馬亂，終於迎來歲月安穩。晚上視頻聊天，小女兒一會兒背古詩，一會兒唱兒歌，那首《靜夜思》讀得像模像樣，《數鴨子》總算沒念成《死鴨子》。

    期間，三弟帶父親到廣州化療，次日出院，想不到老家突發疫情。大路封鎖，村民每日要到廣場做核酸。這次，父親換了治療方案，可惜失望而歸。醫生建議日後放療，父親因在醫院受到冷遇，化療過後病情反而加重，心裡灰到不想再治。回家之後，他說走路氣喘，還拉肚子，我向醫生討了藥方。可惜疫情緊張，三弟只能就近買藥，有的藥也沒法買到。止瀉過後，父親仍舊胃口全無，吃啥吐啥，之後又去診所打了營養針。次日再去，父親沒做核酸，健康碼變黃了。等到綠碼復原，診所卻又閉門不開。這回，父親真是病來如山倒，屋漏偏逢連夜雨。對此，我們也是愛莫能助，好在母親在家看護。想想，一頭家總少不了一個肩膀頂着，天才不至於塌下來。

    很快，六天隔離期到了，我又被追加了三天黃碼。退房之前，但見窗外陰天，儘管霧氣已然散去。新濠天地赫然眼前，再過去是澳門機場，幾架飛機停泊在那裡，如擱淺的白鯨。退房之際，我禁不住發了一條朋友圈，“隔樓望海身難越，離霧歸山心未知。”過不了關，也回不了宿舍，我只能打的到漁人碼頭入住萊斯酒店，那兒接待黃碼人士。那天，我到澳門文化廣場附近做核酸，路過一家露天食店，便點了一碗湯河粉。我吸着鼻子，呼哧呼哧地往嘴裡撥，那穿堂風直往心裡頭灌。歸來途經文化廣場，看到一個男人在積水邊開遙控車，一對兒女正在身旁追着看，滿是歡喜。我放慢腳步，羡慕地看着他們，想到自家孩子不在身邊，冷風襲來，泫然欲泣。

    回到酒店，一看新聞，才知廣州海珠區疫情越趨嚴重，全區實行靜默。想起表哥表嫂就在那裡，於是在微信上過問一下。大表嫂說，每天都在做核酸，不過還能出門買菜。她讓我不必擔心，說家裡人都還好。本來想着回去拜祭大姨丈，再把大姨接上廣州的，不料疫情變嚴峻了，只能再等。疫情像風一樣，吹到哪裡，哪裡就要嚴控。然而，政府既然執行防疫政策，就不得不嚴控，鄉下尚且如此，更別說大城市。這疫情一拖就是三年，可惜大姨丈熬過了兩個寒冬，卻沒挺過這次暑天。遺憾的是，在這人心惶惶的年代，我們往往自顧不暇，更遑論去顧及別人。只是這回隔離，我才明白，疫情連三年，問候抵萬金。

    十一月九日中午，健康碼變綠，我如同被宣告釋放，心早已隨的士飛回學校。車外，陽光慵懶地投在樹上，日子平靜得似乎一切都未發生過，所有無奈、憂慮、恐懼終將隨風而去。當隔離已成往事，那些不能忘的日子，在石縫中冒出尖來，迎風搖曳，散發出扎眼的光。

    思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