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蟹的時候

    十月剛到，爸爸已急不及待張羅蟹源。今年他不吃大閘蟹，改吃稻田蟹，說是肉質更鮮美。我也不懂，跟着吃便是了。

    在物資豐富的今日，吃蟹不必急於一時，但對於爸爸而言，吃應季的食物是重大儀式。他愛蟹，卻只在十月吃蟹。他吃蟹時分外多話，甚麼陳年舊事都拿出來講，也愛拋書包評論蟹粉蟹肉。即使那天的蟹不算優秀，他也會吃個乾乾淨淨——但他總是自嘲，廣州人吃蟹心急偷懶，大概不及上海人講究。

    如果在我家餐桌上看到一塊濕布蓋着偌大的盤子，那盤裡百分之百是蒸好的蟹，還燙手的。在家吃飯不比在外，不可能吃一隻蒸一隻，但放涼的蟹難免帶腥，所以爸爸總是用熱布蓋着，吃一隻取一隻，好好保溫。吃蟹寒涼，少不了溫熱花雕酒。爸爸特意買了一個小熱水壺，把整瓶酒放進壺中的熱水，調小火一直溫着，就放在手邊，邊吃邊喝，人生樂事。他拆蟹動作麻利，又不怕燙，半小時多點便吃下三大隻，酒也喝了七八成，只給我留兩口。

    有時候，爸爸喝多了，拆蟹時心急，一下子便受傷。他是不願意吃到中途離開飯桌的，所以提早備好毛巾在旁。他說，那點小傷用毛巾一捂便止血，吃完再處理。我屢勸未果，也就不勸了。

    吃蟹的步驟繁瑣，弟弟寧願不吃，也不費這種工夫。媽媽體虛，十多年前已加入養生行列，完全不碰蝦蟹這種發物。從前濕疹嚴重的時候，我也戒口多年，近年找到共存之法，偶然放縱一下，爸爸這才有伴。我手笨，拆蟹拆得極慢，爸爸看不下去，常出手相助。我讓他別一味幫我，要耐心教我才是，但他動手太快，我眼睛看得來，雙手卻追不上。一頓飯下來，鬧了不少笑話，每年重複取笑，卻也不膩。沒有新笑話也是好的，也就說明了每年也是如此，平淡踏實地過着。

    安    好